花開錦繡

第一百二十八章 父親

第一百二十八章父親

那死去的確折柳、剪草該怎么辦?

受盡苦難的雨微該怎么辦?

那逃走的左俊杰又該如何?

放左俊杰逃走的大堂嫂又該如何?

不,不,不!

傅庭筠在心里喊著。

有些事,隨著時間的流失會被人淡忘,可有些事,隨著時間的流失只會在記憶里更清晰。

她反手抓住了傅少奶奶的手:“嫂嫂,折柳她們,八歲就進府,十歲被撥一我屋里服侍。我那時候,最喜歡吃廚娘黃氏做的桃花包子,白生生的,雞蛋大小,用模子做桃子的模樣,還在頂上點一點紅,咬開了,里面是乳黃色的糖心,卻不同于般的糖心,是加了羊乳的,甜而不膩,濃而不稠。母親卻怕我吃壞了牙,不準我多吃。我每每想起就饞得流口水。大冬天的,白雪皚皚,祖母宴請陜西學政的夫人,我想著桃花包子,躺在炕上直翻來覆去睡不著,折柳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直轉,悄聲跟我說要去小解,卻跑到廚房偷了碟桃花包子來。因為天氣太冷,怕包子涼了不好吃,她就把包子揣在懷里,胸口都燙紅了。

“我見了大喜過望,拉了折柳一起躲在被子里吃包子。

“第二天,家里鬧騰開了。

“那天用來招待陜西學政夫人的是套珍貴的青花瓷,如今卻少了個碟子。

“大伯母讓陳媽媽徹底地查。

“我和折柳半夜三更悄悄穿了乳娘的白色棉襖,將碟子放到了大伯母的窗欞下。

“這件事不了了之。

“我和折柳卻偷偷笑了很長的時間。

“相比之下·剪草有點笨。但凡夏天去冰窖里取冰,半夜給人開門,逢年過節當差,大家都推給她。可有一年的中秋節,我和七姐姐看管事們掛花燈·旁邊豎著的梯子突然倒了下來·剪草把我推開,自己被砸得不能動彈,還咧著嘴做出副笑容問我有沒有傷著。”

“嫂嫂,”傅庭筠抓著傅少奶奶的指尖有些發白,“對別人來說,她們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丫鬟,不過是算人頭時候的一個名字,可對我來說,她們卻是朝夕相處的玩伴·是同聲共氣的幫手,沒有她們,就沒有我。別人能忘記,我卻不能忘記。別人能不追究,我卻不能不追究。”

傅少奶奶眼眶濕潤,雨微已經捂著嘴小聲抽泣起來。

“嫂嫂,”傅庭筠哀求道,“您就讓我見母親一面吧!我只想讓母親安心,讓她老人家知道,我還活著·我沒有辜負她老人家的教誨,我從來沒有做對不起傅家列祖列宗的事…···”

“這……”傅少奶奶面露猶豫。

傅庭筠見她有所松動,心中一喜,忙道:“嫂嫂,你放心,我見了母親,只會挑些好話說·決不會惹母親傷心。母親要見我,也會盡量挑了父親不在家的時候來。”

傅少奶奶抿了唇,表情很是矛盾。

傅庭筠看著·跪了下去:“嫂嫂······”

傅少奶奶嚇了一大跳,也跟著跪一下去:“你,你快起來!快起來!”

“您要是不答應,我不就起來。”傅庭筠說著,眼淚忍不住簌簌地落了下來,“自從碧云庵一別,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母親。母親囡我思念成疾,我已是不孝,如今我明知母親有病在身,卻不能在床前服侍,已是不恭,不孝不恭,我還有何面目活在這世上······”

傅少奶奶聽著急起來:“你快起來,你快起來!”

傅庭筠卻面露毅色:“嫂嫂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你······”傅少奶奶無奈地嘆氣,“我,我帶你去見婆婆就是!”

傅庭筠大喜,站起來給傅少奶奶道謝:“嫂嫂大恩,我沒齒難忘。”

傅少奶奶卻苦笑著搖頭,再三道:“你答應的話可要算數。”

傅庭筠連連點頭:“我不會讓嫂嫂為難的······”

她的話還沒有說話,室內突然“哐當”一聲的巨響,門扇被人用力地推開。

屋里的人全部都望了過去。

室外明亮的日光從來人高大身后射進來,讓人看不清楚來人面目,可繡著海水紋的官綠色袍裾和黑色的朝靴卻泄露了來人的身份。

“爹爹······”傅庭筠喃喃地道,愣愣地望著來人一步步地她走過來。

冬姑的臉從門扇邊探了出來,她滿臉歉意地望著傅少奶奶。

傅少奶奶搖了搖頭,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然后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朝后退,仿佛這樣,就離危險小一點似的。

或者是應了怕什么來什么的話。來人的目光偏偏就落在了她的身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不過是個小小的五品京官而已,若是有人相求,喝杯茶,給二兩銀子的程儀,也就全了禮數。你竟然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在家里招待客人,難道你想忤逆公爹不成?”喝斥聲如雷鳴,嗡嗡地回蕩在廳堂。

傅少奶奶嚇得臉色蒼白,她撲騰一聲就跪艟了來人的面前:“公公恕罪,公公恕罪!”別的,卻是一句話也敢說。

傅庭筠身子一晃,扶住身邊的茶幾才站穩了身子。

她瞪大了眼睛,滿臉置疑地望著眼前的人。

雖然年過四旬,身材卻依舊如她記憶中的高大挺拔,白皙的皮膚,寬寬的額頭,挺直的鼻子···…兩人如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任誰見到他們,都會說他們是血親。

“爹爹!”傅庭筠眼淚婆娑,吶吶自語。

她從小跟母親生活在老家華陰,見父親的次數雖然屈指可數,可通過母親的描述父親在她的心目中如山般偉岸,海般寬厚,她決不會認錯的。

傅五老爺卻是看也沒看她一眼,徑直吩咐傅家少奶奶:“還還把人打發走了!”好像她是一個讓人討厭的蒼蠅或是蚊蟲,多在這里呆一刻鐘就會多一刻鐘的臟亂。

傅庭筠愣住。

傅少奶奶已挽了她的胳膊:“小姐快隨我出去吧!”

傅庭筠這才回過神來用力掙扎想擺脫傅少奶奶的拽拉。

在旁邊暗暗哭泣的雨微已撲通跪在了傅五老爺的面前:“五老爺,她是九小姐,是您的親生女兒九小姐啊!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您,我們是冤枉的。求五老爺給我們做主……”

“放肆!”傅五老爺勃然大怒,英俊的面孔上閃過一道凜然,“我的女兒荃蕙早在前年七月就已病逝于陜西華陰的碧云庵,還請姑娘不要亂說。否則,休怪我叫了官衙來,到時候一個‘冒認官親,的罪名你是跑不脫的······”

“冒認官親?”傅庭筠定定地望著父親那個從前于她似高山大海般的人物,如萬箭穿心,讓她痛切心肺,“從什么時候開始,我來見您已經是冒認官親了?”她喃喃地望著父親。

他根本不想知道她為什么找他,也不關心她是怎樣找到他的,他只想草草地把她打發走,還出言嚇唬她,好像她是個無知的婦孺,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他怎么能這樣?

他不是她的父親嗎?

他不是生她養她庇護她愛憫她的人嗎?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既然如此,那就請傅大人將官府的人請來吧!”傅庭筠的聲音驟然間變得尖銳又犀利,如劃破長空的箭,朝著五老爺射去,“我倒要看看,官府會怎樣的判?”

傅五老爺身影一頓,望著她的目光仿佛有團火苗在跳動。他面容冷竣沉聲質問她:“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威脅?”傅庭筠冷冷地笑,“傅大人仍堂堂五品京官,而我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剛才傅大人還說要帶我去見官,不知道傅大人有什么把柄捏在了我的手里,怎么轉眼之間我就能‘威脅,傅大人了呢?這可真是奇怪!”

“啪”地一聲,傅五老爺一掌拍在了茶幾上:“反了,反了,你母親是這樣教養你的嗎?有你這樣跟……”說到這里,他像想到什么似的,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下,道,“我說話的嗎?”

“哦!”傅庭筠身子站得更直,看傅五老爺的目光更凌厲,“我母親倒是教導過我要孝順父母,尊愛兄長。可您是我什么人?我為什么不能跟您這樣說話?”

傅五老爺詞窮,惱羞成怒,“啪”地就給了傅庭筠一巴掌。

猝不及防,屋里的人都呆住。

傅庭筠的面頰立刻變得又紅又腫。

傅少奶奶低低地的“啊”了一聲,捂著嘴驚恐地望著傅五老爺。

雨微則哭著抱住了傅五老爺的腿:“五老爺,求求您,您別打小姐,我們真的沒有做對不起傅家的事。是左俊杰,全是他誣陷小姐的···…您要相信我們……”

傅五老爺氣得渾身發抖,喝斥著雨微:“賤/婢,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不知道規矩的東西!”

傅庭筠像此刻才清醒過來似的。

長這么大,她還是第一次挨耳光。

她摸著自己又紅又腫的臉,眼神炯炯地盯著傅五老爺:“規矩?您竟然要和我講規矩?”她眼中迸射出冰冷的寒芒,“在家從夫,出嫁從夫。大堂嫂既然進了傅家的門,就是傅家的人,受傅家供養,享傅家祭祀。她孀居在室,身邊的丫鬟竟然懷孕五個多月,她是傅家的媳婦,卻為了左氏的香火放走了左俊杰,全然不顧我的清譽,棄傅家百年清譽而不顧,你們卻只是草草一聲責問了事,而我千里迢迢找到您,想讓你幫我洗刷身上的冤曲,您卻說我冒認官親······如果說這就是您所謂的規矩,是傅家所謂的規矩,我看,這樣的規矩不要也罷!”

今天感冒了,頭暈目眩,中午去打鎮了,只寫了一章出來!

希望明天快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