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犖確行徑微,黃昏到寺蝙蝠飛。
升堂坐階新雨足,芭蕉葉大梔子肥。
僧言古壁佛畫好,以火來照所見稀。
鋪床拂度置羹飯,疏糲亦足飽我饑。
夜深靜臥百蟲絕,清月出嶺光入扉。
天明獨去無道路,出入高下窮煙霏。
山紅澗碧紛爛漫,時見松櫪皆十圍。
當流赤足踏澗石,水聲激激風生衣。
人生如此自可樂,豈必局促為人鞿。
嗟哉吾黨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歸。
本來是很寬敞的一輛大車,可讓這些人帶來的一大堆東西把車廂里堆得滿滿當當的。曹磊說了句,“你們人不多,東西可真不少呀。”
他的感慨正好與我不謀而合,這時曹宇裝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回答:“我們五個人正好可以成立一個搬家公司。”引得大伙都笑出聲來,薛雨萍也不甘示弱:“對,現在車都有了,還有大哥做司機,真是很合適呢,就是這車慢了點。”
蔣婷婷也笑著對我說:“你和曹宇倆做勞工,我和雨萍只管收錢就行啦,慢工出細活嗎,生意肯定不錯。”
說笑之間,驢車在山道上繼續行駛,我們四人一邊兩個,坐在車幫上,開始時兩個女孩子都緊張的不行,緊緊地抓住。不過曹磊的車技不錯,在如此崎嶇的山路上居然趕得穩穩當當,沒多久她們就不再緊張,開始放心地大呼小叫。坐著這高級的車輛,帶給我們一種全新的體驗。
開始時我和曹宇坐在一邊,蔣婷婷和薛雨萍坐在另一側,可過一陣子,薛雨萍就會站起來指著遠處問曹宇點什么。走了一陣子,兩個女孩子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把位置做了交換,成了我和蔣婷婷在一邊,而曹宇和薛雨萍到了另一側。
山里的空氣確實新鮮,給人一種的前所未有的感覺。隨著大車“咣”的一聲響,蔣婷婷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臂,薛雨萍也靠在曹宇的身上。原來是到了一處狹窄的拐彎處。溝壑間的青翠似乎就在手邊,唾手就可得之。
“哇,好美麗的小鳥。”薛雨萍手指遠處,大聲叫了起來,一只被我們驚動的鳥兒沖向云霄,“她叫什么名字?”曹宇受了感染,大聲叫著給我們做著講解。
自小在山里長大的他,由于受了大伙的感染,也發現了許多以前沒覺察到的優點。才明白一向司空見慣的大山里,竟然有這么多吸引人的景色和事物。
坐在前面的曹磊對于我們的大驚小怪,也臉帶微笑,不時地笑出聲來。
“鳥兒在山野林間自在飛翔,多么可愛呀。”蔣婷婷不愧是文學社長,由衷地發出感慨。
歐陽公的一首詩一下子就竄上我的腦海,“百囀千聲隨意移,山紅花紫樹高低。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只有此時此地,看到自由自在的鳥兒,才能領會到其中的韻味,和前賢過人的胸襟,不由得地大聲吟了出來。
三個人都齊聲叫好,連聲夸我的詩來的恰到好處。也引發幾人雅興,種種詩篇隨口而來。
“看,那就我們村子啦。”離家半年的曹宇發現了村落所在,興奮地喊出了聲,也引發了我對家的淡淡思念。
遠遠看去,只在一片綠林遮掩之中,有一些灰色的建筑,只能憑著他的指點才知道那兒是住人的地方,而眼睛根本就分不出來,失去了清心吟功法的我,目力自是也不能及。但饒是如此,已經讓兩個女孩興奮不已。
曹磊此時吟了兩句,讓我等大感意外:“遠上寒山石徑斜,白云生處有人家。”
“大哥好棒呀。到了秋天就可以再接著說‘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于二月花’啦。”薛雨萍對曹磊所誦之詩由衷的稱贊。我們不禁感嘆平平凡凡的兩句詩,在此處才意會到其不尋常,大哥用在此處確實是恰如其分。
曹宇從旁說道:“本來大哥學習非常好的,可是為了幫家里分憂,初中還沒有畢業就早早輟學啦,實在可惜,否則他現在保證混得非常好。”言下即有惋惜之意,更有對大哥的歉意。
曹磊憨厚的一笑,說:“老了,還是上學的時候老師教的呢,現在都忘得差不多啦。還是我們小宇有出息,又有你們這么多好朋友,以后我們家就全看他的了。”
簡單的一席話,看似平淡,卻也反映了他們兄弟情深。我們三人對視一眼,大為感動,也對曹宇有了更深的了解。
再轉過一片山坡,圍繞的薄霧不見,綠樹叢中掩映的房舍已經清晰可見,曹宇的家似乎就在眼前。
可是七轉八繞地走了許多路程,那片地帶仿佛還在原處,沒有一點靠近的跡象。
薛雨萍大感奇怪:“怎么還沒到呀!”
曹宇解釋道:“山路十八彎,看似近了,走起來還得好多路呢。”
一路的顛簸,二位女生在失去了最初的新奇之后,又開始昏昏然。薛雨萍倚在了曹宇的身上,腦袋不停地上下,打起嗑睡來。開始蔣婷婷還有些不好意思,后來睡意上來,就坐到車廂里面的包上,慢慢也趴在我的腿上,好歹比薛雨萍還含蘊了那么一點。
用手輕輕扶了一下蔣婷婷的頭部,讓她更舒服一點。其實我也很累了,對曹宇埋怨道:“你個家伙,騙我的吧,這么遠的路,哪是十幾里呀,要真那樣,爬也爬到了。”
他看看懷中的薛雨萍,臉有得色:“我說的是垂直距離。”
我一下子暈倒,如果不是還考慮著蔣婷婷,一定會摔倒在車廂里。
看兩個女孩都睡著了,會意地沖他一笑,下巴點了點他輕攬在懷里的薛雨萍,“曹宇真有辦法,這種法子都想得出來。”
盯了一眼同樣伏在我身上的蔣婷婷,“大家好兄弟嘛,域哥,怎么能這樣說,我不過是怕你們走煩了才這么說。再說你還不是一樣―――”話說了一半,懷里的薛雨萍動了動,嚇得他趕緊把沒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前面的曹磊專心致志地趕著車,我和曹宇有搭無一搭地嘮著,距離村落不遠,也終于見到了人煙。來往的大人、小孩只要是男性,差不多都是光著膀子,好一點把一件背心披在身上。
曹磊上身的半袖襯衣,還是最正規的,而且跟周圍人的著裝格格不入,雖是泊來品,又不太新,大小也不太合適,像是曹宇淘汰下來的。
每個人都熱情地跟我們這一車人打著招呼,好奇地看著我們幾個花花綠綠的服飾。蔣婷婷和薛雨萍也早已清醒,首次一下看到這么多光膀子的人,低垂著眼睛,不太好意思抬頭。
車子就進到了村子里,我們幾個從驢車上跳了下來,走在曹宇身旁,聽他熱情在回答著鄉親們的問話。看起來這兒總共也就是二、三十戶人家的模樣,與從電視上看到的農村不太一樣,沒有緊挨著的整齊民房,幾乎每家都是各自為政,尋找一片比較平坦的位置,搭起了自己的家。每一家都處在綠樹環繞之中,房子大抵都是用石塊堆積起來,外面抹了泥巴,窗戶也不標準,根據石塊的形狀而形態各異,然后幾根木棍支撐起來,講究點的蒙上了塑料。
屋門都是硬木的門框,愛美的山民們把大門染成了各種顏色。院墻也是各具神韻,有的用石塊堆成,頁巖的形狀千姿百態;有的用木樁圍起來,修理的甚是整齊;還有干脆就是移來小樹圍著房子種就,形成天然的籬笆;更有甚者只是一幢光禿禿的房子,屋門大開,圍墻根本就沒設,也顯示了鄉風淳樸,頗有點“路不拾遺”的味道。
這是一片沒怎么開發的地帶,我們三個人真是開了眼界,那些所謂的自然遺產,跟這兒的原色相比又能算得上什么,這才是大自然給我們最可珍貴的瑰寶。
在贊嘆和遐想間,我們終于來到了曹宇家門前。曹宇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貧瘠的家園會被我們贊得一塌糊涂,從他一路上的話語之中我就能聽得出來,他一直在想著帶薛雨萍回來是不是正確,此時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一路上笑起來很是燦爛,純真的笑臉讓人心動。
他們家的院落很大,房子很有些與眾不同,卻是三面有房,能住下很多人,這在村里是不多見的,更顯示出了曹老爹的過人之處,這樣總比蓋幾幢房子要省心地多,一家人住到一塊也顯得親熱。
寬敞的院子快有半個足球場那么大,顯得本就不高的房子更加低矮。走進去后才知道,由于上面沒吊頂棚,其實房子空間還是蠻大的。
說是院子,其實就是一片石砰,僅有的一面整齊地栽了一排紅果樹,中間空了一段,幾株藤類植物種在兩旁,恰到好處地盤繞過來,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拱門,我暗暗佩服,真是漂亮,美到無法言喻。
果子正在半紅半綠之間,調皮的蔣、薛二女跑過去摸著尚未成熟的果子,嬉笑歡呼,惹得前來歡迎的人群都把目光注視到這兩個瘋丫頭身上,她們跟小女孩一樣,有著說不出的快活。
院子里面石頭間的泥地縫隙上栽種了各種樹木,各色各樣的花朵和果實更是讓二人歡欣不已。
這時歡迎的人群已經圍了上來,曹宇開心地給大家做著介紹。他們一家共有七口,除了父母、哥嫂之外,還有妹妹和一個小侄子,他們家的親戚也來了好幾個。
曹宇的母親就一如我想象中的淳樸、好客,跟我們說話居然有些不好意思,說了兩句,就跟大嫂去做飯了。
巧了,他的小侄子與大可的侄子一樣小名也叫做旦旦,幾歲的男孩正好活潑好運的年齡,不知疲倦地滿院子飛奔,一刻也不停止。
最讓我吃驚的是曹宇的小妹,今年十幾歲了,正上初中,開始時有些害羞地看著我們,介紹過了之后,被婷婷和雨萍拉著問了幾句話。居然跑到我身邊,繞著我顯得十分親熱,我的想象她應該是與二女糾纏在一起比較合理。
她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若冰,我印象中的山女都是叫做什么丫的(呵呵)。穿著一件時髦的白色連衣裙,肯定是從外面帶回來的,沿途看見的小女孩還沒有一個有這樣的穿著。
若冰的個子不高,長得挺清秀,實足一個美人胚子,皮膚白白嫩嫩的,與大多數的山里女孩一樣,由于山風的吹拂,兩個腮頂部紅紅的。
聽妹妹一口一個逸誠哥的叫著,曹宇心有不甘:“若冰,哥哥都半年沒回來啦,也不說問問我過得怎樣,怎么只對這個家伙感興趣?”
“哼。”若冰沖她撅撅小嘴,一扯自己的裙子,“人家逸誠哥多好,看他買的衣服多好看,你的眼光太次,我懶得理你。”
敢情這件衣服還上次曹老伯去的時候,我托他買給若冰的。看一旁曹宇有些訕訕的樣兒,心里暗叫慚愧,其實我哪有這個眼光,這衣服還是請謝婉玉去采購的。
長在山里的女孩雖然生活仍然貧窮,但思路已經漸漸地趕上了潮流,聽她的話就能覺出來,口氣跟城市的小女孩也差不了多少。這丫頭還真實在,發育中的小女孩,一點也不掩飾對我的好感,我不由得暗嘆自己這幾件衣服買的還真值。
看曹宇受窘,薛雨萍擺明有打抱不平的意思,小聲說道:“婷婷,你可要把他看緊了,這家伙整個一個美女殺手,連若冰這么個小丫頭都被他迷惑了呢,真不知道這人傻乎乎的有什么好的。”既然大家一起出來,薛雨萍自然就把我們兩人的關系看作如他和曹宇一般。
蔣婷婷說話的口吻帶著少許酸意:“我哪能看住他呀。一個大情圣,可一點不傻,根本猜不透腦子里整天想的都是什么。”她們的聲音雖然不大,但站在身旁的我和曹宇自然都能聽到。我也頗為尷尬,恐怕這還真是蔣婷婷心里對我的評價,平時輕易也不會說出來,真沒機會聽到。
薛雨萍顯出女俠神態,扯過曹宇:“咱們可一定要幫著婷婷,要是這小子敢到處沾花惹草,絕對不能輕饒。”
曹宇看了看我,在我的“積威”之下,沒敢發表意見。
蔣婷婷卻指著曹宇說道:“雨萍,你可別把這家伙當寶,長這么帥,笑容這么燦爛,一定要小心看住才是正事。”
聽得我哈哈大笑,曹宇尷尬的笑,竟然被她形容成燦爛無比。無論怎么說婷婷還是跟我一路,怎么肯讓薛雨萍攻擊我?悄無聲息地擺了她一道。
“真是好心沒好報。”薛雨萍小聲嘟嚷,“人家是幫你出主意的。”
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可不是個好主意,我一拉在一邊聽得云里霧里的小妹妹,“若冰,怎么沒見你爸,他到哪兒去啦?”
“剛剛二姑奶家的山羊把腿給摔斷了,他去給接骨去了。”
我說怎么沒看見老頭子,原來他除了給人看病,還兼做獸醫。給山羊接骨,還沒見過,去看看。“曹宇,帶我去找找老爺子,讓我欣賞一下他的手藝。”
“逸誠哥哥,還是我帶你去吧,我路才熟呢。”說完不等我回答,拽著我的手就向外面走去。本來還想問問他們幾個要不要同去,已經被若冰拉到了大門外。只好回頭歉意的一笑,幾個人沖我招招手,去逗旦旦玩了。
不想還是去得晚了,我和若冰趕到的時候,曹老伯已經把山羊的斷腿接上,正在用敷一種自己搗制的草藥。
看他認真地工作,我打了個招呼先:“老爺子忙著呢。”
他沖我點了個頭,看樣還是個體力活,一頭的汗,“來了。”用他的話來說,普天下叫他“老爺子”的,我這可是獨一份,看著我顯得很高興。
“你怎么那么叫我爹呀?”若冰拉了拉我的衣袖好奇地問道。
這時曹老伯已經完成了最后的包扎工作,站了起來。接過旁邊的人遞過來的布子把手擦了擦,在我的肩上猛拍了一下,對女兒說道:“這么叫我的,就只有這小子啦。不過,你叫得我愛聽,看到你好好的,我是真高興。走了,咱們回家吧。”
回頭對若冰叫做三姑奶的人說道:“你自己收拾收拾吧,我城里來客人啦。”
“他大哥,在這兒吃吧。”三姑奶聽他這么說,仍不忘了客氣。
“改天讓他們過來,家里還有好幾口子呢。”
“走,回吧。”對我和若冰說道,一起就出了大門。后面跟出一個年輕人,手里拎著一只山雞,想來是那個三姑奶的兒子,口里叫著大哥,就往曹伯的手里塞,一臉的感激。
在大伙一番謙讓之后,那個可憐的生靈最后提在若冰的手中,說不定今晚就要落到我等腹中啦,我心里想到,有些得意。這只野味恐怕就是曹伯的辛苦費。
在路上,曹老伯風趣的問我:“孩子,怎么樣,我們山里的景色是不錯吧,我老頭子肯定不能騙你們年輕人。”
面對著他,我感到無拘無束,笑了笑答道:“老爺子,山里什么都好,就是計劃生育搞得差點。”
“臭小子。”腦袋上挨了一下子。一個不防,被曹伯給來了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