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堪折

第四十章 心之掙扎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

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一切均已辦妥,洋姐被送進了手術室,我和云若姐大眼瞪著小眼,都無力坐在了手術室門口的長凳上。

門外還有在等待的家屬,一個個脖子伸得老長,像是準備上爐的烤鴨,只要聽到手術室的門一響,哪怕是被風吹動,所有的人都齊齊地站起來,擠到門口。

此時,我反而感到了有一種輕松,其實事情最怕的就是懸而不決,而整個過程中,最難過的就是做決定前的那個時刻,一旦定下來,人沒有了反悔的余地,也就不再那么容易動搖。看看身旁的杜云若,腦袋已經開始起伏,大概她已經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覺啦,現在已經疲乏至極。

“云若姐,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你也給累壞啦。”

杜云若猛地睜開了雙眼:“那怎么行呢,我都等了這么長時間,不管怎樣,一定要在這兒等許洋出來。”

“醫生說了,手術至少得一個多小時,要不咱們先出去吃點東西吧,我都快頂不住了,你也一定餓了吧。”

杜云若搖了搖頭,肚子卻不爭氣地“咕咕”叫了兩聲,她的臉紅了。

“走吧,云若姐,咱們等在這兒也是干著急。”我伸手拉她起來。

見我跟剛才好像完全變成了不同的人,從不住落淚到神色坦然,變化的過程有點太過突然,杜云若在被我拉起來后,居然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腦袋。

“我沒發燒,只是我覺得許洋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會沒事的,所以才會覺得餓了,走吧,云若姐姐,一起去吃點,填飽了肚子才能更好地等許洋姐醒來。”

要說杜云若不餓,是不可能的,胃口受了影響倒是真的。稍加勸導,加上一點點的誘惑,她就跟我一起跑到了醫院門口,在那附近找了一個小吃部。

盡管心情好了些,可也沒有興致開什么玩笑,說是抽空來吃東西,其實也不過要了點最方便的東西,我們倆人匆匆扒拉完,一溜煙跑回了手術室門口,跟眾多的家屬一樣,重新做回了長脖鴨。

在等待的過程中,已經有兩家病人家屬,跟在推車后面,興高采烈地陪著自己的家人回病房,讓我們這些繼續等待的人看著非常羨慕。也有一家人,盼望了半天,最后迎來的卻是一具冰冷的尸身,凄慘的哭聲繞在耳邊,揮之不去。

看著家屬哭天喊地,我和云若姐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互相用眼神鼓勵,云若還說道:“小域,不會有事的,所長可是請了這兒最好的腦外科醫生為許洋手術。”

我也堅定的點著頭,對她的話表示深信不疑。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們的心也懸得越來越緊。后來又來了兩個許洋姐的同學,也一起陪著我們,大家都趴在門前翹首以待。這其中就有那位周曉明老哥,大家都還記得他吧。在此時看到他,我都覺得非常親切,曉明哥也叫到從沒有過的真誠。

終于等到了許洋姐出來,大家伙蜂擁而上,把她圍了起來。可惜因為剛做過頭部手術,包扎地嚴嚴實實,什么都看不到,而且推車的護士也不讓我們湊前。只說病人現在剛做完手術,還沒有醒過來,希望大家不要打擾她休息。

盡管沒有看清現在的許洋姐是什么樣子,但至少說明她已經經受住了手術的考驗,渡過了最初的難關,生存下去還是大有希望,由不得大伙都有些放下心來。跟在車子的后面,一起回到了病區。

許洋姐被送進了特別監護室,跟以前一樣,家屬和陪人還是不允許進入,眼看著天漸漸黑了,由于看不到許洋,自己又都有事情,人也漸漸散去,只有云若姐陪著我不肯離開,只說一定要和我一起,希望能夠第一個看到許洋姐醒來并開口說話。

坐在走廊的凳子上,這才知道陪床的痛苦比等車尤甚。尤其是不能見到自己所陪之人,更是心無著落。

再等了一會兒,云若姐家老戴來給送飯,也有我的一份,這家伙表現不錯。好說歹說之下,云若總算同意過會兒回去休息,其實在這兒人再多也沒用,人家都是不讓進去的。

以前跟他的接觸比較少,看得出戴哥比較做事老到,社會經驗明顯比我倆豐富,在說動了云若姐之后,也勸我回去休息,因為即便我留在這兒,晚上也只能隔著房門,看不到許洋姐。

一時之間,大家都低頭坐著,小心的說著話,盡量不去觸及敏感的話題,這種感覺真的很累。

就在這時只聽得走廊里“噠噠”的腳步聲,異常清脆。走到了我們面前,腳步聲止住,我不由得抬起頭來。

是云希。已經挺長一段日子沒見到她了,雖然沒斷了電話聯系。

“是你小子,從哪兒冒出來的,動作還挺快的。”她說話的口氣是一點沒變。突然一下子看到我,非常意外,忘了在一邊的姐姐和準姐夫。

我悄悄地打量著她,多日不見,云希似乎變得豐腴了一些,臉也紅潤,更顯得有神采。也更加愛修飾自己,穿得整整齊齊的職業裝,非常精明強干,不得不承認,她是很美的,現在則又添了些成熟之美。

無論怎么說,她總是女孩子。我站起身來,贊了一聲:“云希,你真漂亮。”后來想起來,才知道自己當時這么說非常地不合時宜。

輕輕地伸出一只手去,想握住她的手,云希卻直接就向我貼了過來,來不及有什么反應,本能地把雙手都伸了出去,她就蹭進了我的懷抱。

“你這個臭家伙,還以為你失蹤了呢,不是說進山修行去了嗎?”

杜云若瞪大了眼睛看著妹妹,戴相杰也吃驚地張開了嘴巴。他們怎么也想不到,我和杜云希會親熱到這種程度。

“云若姐姐打的,我就趕緊回來了,要陪許洋姐。”心里難過,手上不由自主地更抱緊了她。

她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也是來看病人的。輕輕地拍拍我的肩膀,“好了,小誠子,不要傷心,許洋那么漂亮的人物,一定不會有事的。”

從我的肩頭上,看到仍然沒有合上嘴巴的戴相誠,可就沒那么客氣:“死老戴,看什么看,沒見過別人親熱!”雖然衣著整齊,說話卻仍是那副老樣子。

“云希,你還真有兩下了了,這么快就把老板給泡上了。”一直都看這老戴面面的,誰知道跟杜云希說話也這么沒禮貌,看來他們也是鬧慣了,要不是心情不好,我早就笑出聲來了。

杜云若推了戴相杰一把:“相杰,別瞎說。”雖然她自己也有些不太理解,可總不能這么不明不白地說妹妹。

“我就泡他,關你什么事。”說完還夸張地把腦袋架在我的脖子上,做出更親密的動作。

從小對妹妹的脾氣就很了解,云若姐雖然有些疑問,也沒太當會事。在醫院里,又怕她和老戴再亂說下去。“云希,你別胡鬧,不是來看許洋的嗎?她現在還沒醒過來呢。”

云希聽姐姐這么一說,也明白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把想說的話收了回去,關切地問道:“小誠子,現在許洋什么情況啦?”

我剛想開口,杜云若說道:“云希,你來了,就在這兒陪小域一會兒,我先回去休息啦,明天早上再過來。”

就沒再說什么,默默地送走了兩人。

然后再和云希在凳子上坐下,給她大略地講了許洋姐現在的治療情況。

“這么說,還是沒有脫離危險期啦!”聽完我的介紹,云希問道。

“嗯,我多么希望許洋姐能早點醒來。”

聽到話音凄涼,杜云希輕輕地摟住我,用手拍著肩膀,“別擔心了,她會沒事的。”

這句話我今天已經聽過了無數遍,自己也說過了無數次,可每次聽到、說起,都在心里告誡自己,這是真的。默默地和云希擁在一起,我又無言。

拉起云希的手來到特護室門前,透過玻璃向里面看去,仍是潔白的一片,還有床頭的監護儀在一閃一閃的跳動。

“醫生沒說她什么時候能醒過來?”云希覺到了我手心一片汗濕,悄聲問道。

“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也許明天就可以了。”無法抑止地嘆了一口氣,心里又無數次為許洋姐祈禱。

“要不咱們也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再來,這么靠著,會把人累壞的。”云希體貼的說道,“今天晚上應該不會有什么變故的。”

我默默地點點頭,她說的有道理,其實問題每個人都清楚,知道無論怎么虐待自己,都不解決問題,只有等待,在此時,我感到人力是那么弱小,生命是如此脆弱。

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宿舍樓已經關閉,因為下半年要重新調整,所有留在學校的同學都被趕進兩棟樓里,分別容留男生和女生。我只有跟云希回咖啡館去了。

想到咖啡館,“云希,咱們的店歇業了嗎?”

“你還記得呀,我還以為你已經忘光了呢?”云希有些埋怨地說著,“這兩天放假了,來的人很少,讓大伙休息一下,過一陣子再開,我回姐姐他們公寓住了幾天,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情。還準備這幾天回趟老家的呢。”

“云希,這一陣子多虧了你。我這人真是太不負責任啦,把店里所有的擔子都壓到了你一個人的身上。”

“誰叫我是受累的命呢,拿你的錢還不得為你干活。”

我擁住云希嬌美的身子,沒有說話,心里充滿歉意,可再看看里面躺著的許洋姐,難過又蓋過了一切,低頭離開了特護室門口。

云希感覺到我心情的變化,她即為許洋擔心,更關心著我,幾次張了張口,卻說道:“人家干得這么好,你有沒有打算發點紅包?讓我也能瀟灑一下。”

我自然明白云希是在逗我,要轉移一下我的注意力:“云希,你要是喜歡就全拿去好了。”

“那可不行,把這個爛攤子甩給我,你就什么都不管了。好躲的遠遠的,省得看到我心煩對不對?”

“云希千萬不能這么說,你還不了解我嗎?”

“人家就是不了解你才這么說呢,你這個人怪怪的,總是讓人摸不透。你說,為什么這么久都躲著,不肯見我,打個電話也是說幾句就掛,店里的事務也一概不管。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呀,怕我會吃了你。”

她的本義是想把話題叉開,讓我暫時忘卻煩惱,誰知道說著說著,她竟然當了真,訴起苦來。這么一說,我真覺得是自己不對。云希的第一次毫無保留的交給了我,是我讓她告別了女孩時代,她沒有一絲怨言。盡管無心插柳,男女之間的事情,也不能說清楚到底誰對誰錯,但要我承擔責任,卻也理所當然。

過去了這么長時間,云希從來沒提過此事,但我居然連去看看她的勇氣都沒有嗎?

“云希,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這樣的,希望你沒有生我的氣。”

“也沒什么對不起的,剛剛死老戴不是說了嗎,你是老板。”云希說的好聽,其實,話里面還是有不少的怨氣。“對了,說實話,你心里有沒有一點想過我?”

我當然想過了,無論心里怎么想極力回避這個問題,我都無數次的想過,更多地我是想到了晨姐,我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又得到了另外一個女孩子的身體,該怎么對她交待?云希也是對我這么好,我該如何自處?

跟每一個女孩子在一起,都覺得自己在全身心的投入,可這能作為借口嗎?對男人來說,每一個美麗、溫柔的女孩子都是充滿了誘惑,那么不可抗拒。古人云: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飲。可對我來來說,現在已經取了二瓢暢飲,還有許多美麗的花兒在盛開著,沖我頻頻點頭,人生不過百年,“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花無空折枝”呀。我的心里現在還想不通那么多,可到底該如何呢?

我現在的一切,都不愿放棄,心中充滿了巨大的矛盾,美麗的許洋姐現在還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腦子里一片混亂,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看到云希充滿期待的目光,我還是對她點了點頭,“云希,其實我一直在想著你,就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

我的彷徨、掙扎,云希不會感受不到,她也猜得出來,我的心里還有別的女孩子,但看到我點了頭,她還是顯得很高興,“那就行了,只要你心里有我。”

話雖這樣說,她還是嘆息一聲,碰到這樣的男孩子,真不知是福是禍。

云希性子之灑脫,出乎我的意料,立刻又說道:“人家現在還年輕,你也是,我又沒想獨占你,你也不用這么苦惱,也不用你有什么承諾。來,笑一個吧,希望你的許洋姐就會沒事。”

沒有因為她的話而有所釋懷,但我還是沖她笑了一下,估計比哭還難看。

“好了,回去休息一下吧,也許明天一早許洋就能沖我們微笑啦。”

聽從了云希的勸解,我們一起回到了水木,回到了已經停業的咖啡店。

一走進去,我就在大廳的沙發上默默地躺了下來,云希也沒有打擾,先是燒好了咖啡,又倒了一杯放在我旁邊的凳子上,就坐在一旁看著我。此時的我,已經很久沒有合眼,只覺得身心俱疲。雙眼累的睜開都有些困難,卻還是沒有絲毫的睡意,在沙發上不停地翻滾。

在那個大雨之夜,我也是邊喝著云希煮好的咖啡,邊向她訴說心里的苦悶,最后還發生了對我們倆人無論是誰,都終生難忘的事情。時過境遷,她再次把咖啡端來,卻誰也沒有動口的意思,這次的事情比上次更讓人傷心。

云希為我脫去了鞋子,又一聲不吭地擠到了沙發上,悄悄縮進了我的懷里。

伸出手去,把她緊緊地攬在了懷里。云希也回擁著我,緊緊地貼到了我的身上。

夏天里本來穿的就少,這么親密的接觸,她的柔軟和豐盈,我都感覺得到。

豐滿的胸緊貼在我的胸前,摟緊在她纖細的腰肢上的雙手,感覺到驚人的細滑。她的身子似乎也在逐漸變熱,灼痛了我的心。

軟香在懷,香艷無比,我卻出奇地沒有產生一絲的沖動,只是想緊緊地把云希擁在懷里,就如同一個落水人抱住的救命稻草。

風光無限,就在這親密的接觸中,我的睡意卻漸漸來臨,用力地抱著火熱的云希,漸漸進入了夢鄉。感覺似乎云希柔軟的手兒輕輕拂著我的臉龐,就此人事不知。

一覺醒來,光線刺痛了我的眼睛,天光已經大亮,自己仍然睡在沙發上,身上蓋了一條薄毯,云希卻蹤影全無,只有懷里幽香依舊,告訴我曾經佳人在懷。

清醒之后,猛地跳起來,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時候,得趕緊去醫院。門“吱”的一聲響,云希走了進來,手里端著兩個飯盒。

沖我一笑,“醒了,快吃點東西,咱們好去醫院。”

感到自己好久都沒吃過這么可口的早餐,學校里清清稀飯,隔夜的饅頭,吃起來那么香甜。

看著我飛快地吃完,云希把飯盒里尚余的稀飯倒給了我,自己也不再吃。

我感激地看著她,平常看似喜歡胡鬧的云希,這時也是那么善解人意。“你對我真好,云希。”

“你怎么這么虛偽,就這點清湯也值得這么大驚小怪?要是知道你這么喜歡喝,我就全給你好了。”

“不是這個。”聽她誤解了我的意思,臉紅的辯解道:“是感謝你昨晚陪著我。”

云希想到整晚都被我摟在懷里,臉也紅了,“討厭,人家也沒做什么。”

有了上次突然超越男女界限的接觸,我們倆沒有更加親昵,卻變得容易害羞。從云希的話里我聽出了語病,不由得看著她微微一笑。

“討厭,你笑什么笑,那么不正經。”云希的臉更紅,“快喂飽了你的草包肚子,還得趕緊去醫院,天不早了。”

匆匆和云希趕到了醫院,只見杜云若已經早早地立在了那兒。一見到她,顧不上打招呼,叫了聲“云若姐”后,就直奔主題:“許洋姐怎么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