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春

第四百四十章 老而不死是為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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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侯爺,到家了!”

馬車已經停下,平兒感受著腹部浸來的一股股熱氣,身子酥軟,此時驚醒,忙輕輕搖了搖賈薔,小聲喚道。

然而這一搖,賈薔非但不起,反而愈將臉埋進里面。

“哎呀!侯爺哪!”

平兒幾乎酥倒在椅榻上,聲音如泣,羞道:“到家了呢。”

賈薔悶聲道:“讓馬車直接進去。”

一股股熱氣滲到小腹處,平兒整個人都有些熏醉了,使勁咬了咬唇角,方壓抑住顫栗,對外面輕聲道:“侯爺讓把車駕到里面去。”

外面傳來商卓的聲音,道:“姑娘,西府林之孝在這邊等了半天了,說老太太那邊讓侯爺回來后去榮慶堂說話。”

平兒聞言,忙又輕輕推了推賈薔,道:“侯爺,老太太叫呢。”

“不去!”

賈薔頭也不抬,右手反倒將平兒柔軟的纖腰摟的更緊了。

平兒羞的幾乎無地自容,杏眸中幾乎要凝下水來,對外面說道:“侯爺受了傷,累了,明兒再去見老太太。”

外面安靜了稍許后,商卓又道:“侯爺,林家老爺也來了。”

賈薔終于舍得將臉從溫柔鄉里抬起來了,眼神不無幽怨。

這就是人生的好看的好處,雖然同樣鼻青臉腫,但依舊難掩俊俏,再加上這一臉的傷和幽怨的眼神,登時激了平兒的憐憫心,不忍勸道:“侯爺去了,老太太和林家老爺見你傷成這樣,必不會久留,侯爺早早回來上了藥,歇著就是。”

賈薔躺在平兒的腿上,扭了扭脖頸,對外面道:“把車直接趕進榮府。”又對平兒道:“你心里多半還在惦記二嬸嬸,正好去瞧瞧她。等我回家的時候,過去叫你。你回來給我上藥,暖被窩……”

平兒聞言,眼睛都不敢看賈薔了,只將臉偏向一邊。

這嬌羞的模樣,實在動人……

賈薔輕聲笑道:“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恰似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平兒姐姐,你真美。”

這樣直白的贊美之言,又是渣男祖師爺的成名語錄,讓這世上的女孩子如何抵擋?

平兒只覺得一顆心也化了,無法自抑的轉過頭來,溫婉柔和的眸光,癡癡的望著賈薔。

賈薔溫聲道:“若不是這鼻青臉腫,是不是更郎情妾意些?”

“噗嗤!”

平兒忍俊不禁笑出聲來,不無幽怨的輕聲嗔怪了聲:“侯爺哪!”

賈薔收回攬腰的手,握住了她削蔥根般纖白的細指,溫聲笑道:“人這一輩子,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貴人十養生。遇到了我這個貴人,你這命、運、風水就都變了。你又素來行善,廣積陰德,名也好,相更好,也敬神,就差讀書和養生了。回頭沒事的時候,我教你認認字,讀讀書。往后的日子,便會越過越好,越充實。你多多保養好自己的身子,日后再生個三男二女,方能與我一起到白頭。”

平兒聽的心都醉了,她癡癡的望著賈薔,輕聲道:“這些,好似做夢一樣。我身份卑賤,哪里擔得起這樣大的福分?就怕突然一天,夢醒了,我怕會……”

賈薔搖頭道:“旁的都不用擔心,只是你這身子骨不算多好,過去幾年跟著二嬸嬸熬的狠了。她不要命的操勞,還拖累上你。所以才要你多多注意保養養身,將來生兒育女時才不會跟過鬼門關似的。對了,那新式的肚兜,你選了沒有?”

“哎呀!”

見賈薔眼睛瞄向身前,平兒羞臊的伸手擋住了他的眼睛。

賈薔哈哈一笑,握住她的手,移了開來,再看平兒的臉,仿佛胭脂一般,杏眸中的羞怯之美,讓人心動。

賈薔不禁抬起手來,平兒認命似的閉上了眼,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睫毛顫抖……

然而偏這時,外面傳來婆子聲:“侯爺,老太太院到了!”

聽這聲音,平兒忽地伸手,抱住了賈薔的手,不許他再往前伸了。

眼神也哀求的看著他……

賈薔氣急敗壞的朝外面罵了聲:“球攮的!”

再轉過頭來,幽怨的看著平兒。

平兒忍不住抿嘴一笑,輕聲道:“侯爺快去見老太太和林老爺罷。不……不急呢。”

最后三個字,已是微不可聞。

說出來,已是大羞。

若非賈薔如此待她,她再不能如此不知羞恥……

賈薔哈哈一笑,從平兒身上起來,凝眸看了她稍許后,伸手用食指勾住了她雪膩的下巴,然后閃電般探過去親了下那抹紅唇。

在“嚶”的一聲嬌吟中,賈薔得意笑著下了馬車,對趕車婆子道:“把平兒姐姐送去二嬸嬸處。”

那婆子雖未見著,卻也猜到了里面的動靜,忙賠笑臉道:“是是,侯爺放心,一定安穩的送過去。”

賈薔點了點頭,往榮慶堂走去。

“哎呀!”

“啊?”

“呀!”

抄手游廊上,五六個小丫頭子看到賈薔到來,再看到那一張臉,紛紛驚訝出聲。

賈薔目光掃了圈,聲音就沒了,只是面色紛紛古怪。

賈薔抽了抽嘴角,不理她們,等一丫頭挑起簾子后,進了榮慶堂。

“侯爺來了!”

隨著這身通傳聲,榮慶堂上的老老小小都看了過來。

待看清賈薔后,忽地傳來一道爆笑聲:

“哈哈哈哈!”

賈薔皺眉看去,就見寶玉這貨似是要將這些日子受的委屈一并笑出來。

連他老子在這都顧不得了,指著賈薔笑的前仰后合。

“小狗攮的!”

賈薔輕聲罵了句,差點沒把身后的丫頭魂兒給嚇飛了。

寶玉是小狗攮的,那豈不是說……

“住口!該死的小畜生,甚么好下流種子?想笑我讓你笑個夠!”

賈政臉上掛不住了,仔細看了看賈薔,見他走過來步伐平穩,沒甚大礙后,轉頭厲聲罵道。

寶玉的笑聲戛然而止。

賈母不樂意了,道:“前些時候,寶玉受傷的時候,薔哥兒不也這樣笑他的?”

賈薔先與淚眼汪汪的黛玉點了點頭,示意無事后,又與賈母、林如海等見了禮,道:“老太太這話說的偏了,我多咱也沒跟個失心瘋一樣這樣笑過,二百五似的。”

林如海坐在左上座,看著賈薔道:“怎弄成這個模樣?”

賈薔走到右側,賈家姊妹們原就讓開了座,他也選了個次座坐下,以示不敢與林如海平齊對坐,隨后道:“今兒東路院那邊,開國功臣子弟和元平功臣子弟擂臺比武,一個個被打慘了,本來人數就不夠,我上去后,就連打了五場,挽回了些體面,總算沒有讓人一鍋端了。并不相干,都是皮外傷。”

又看向王夫人身后的寶玉道:“你是被人打,我是打人,能一樣么?”

王夫人臉色都忍不住難看起來,賈母啐道:“一回來就欺負寶玉!”又對林如海告狀道:“你瞧瞧他,成日里就知道拿寶玉說嘴。”

林如海笑著點了點頭,問賈薔道:“今日大朝會,康家父子彈劾你之事,你怎么看?”

賈母:“……”

王夫人:“……”

寶玉:“……”

賈薔下手,賈家姊妹們差點沒笑出聲來。

你悄悄看我一眼,我悄悄拉你一把。

黛玉眼睛卻一直落在賈薔面上,眼神里遮掩不住的心疼……

賈薔想了想,道:“先生,我總覺得有些太巧了。彈劾我因私廢公也就罷了,可緊接著養生堂那邊就起火?太平會館今日開張,不算是秘密……”

林如海輕聲道:“薔兒,朝爭之慘烈殘酷,便在此處。刺殺、伏殺的伎倆,從來都是上不得臺面的粗陋手段。如今日之事,才是真正殺人不見血的陰毒辦法。今日你果真留在太平會館沒去衙里,那即便只燒死了三人,你輕則丟官罷爵,重則下獄坐牢。若果真將那百十名棄嬰幼童都燒死了,你少不得一個流放三千里的大罪!無論哪樣,你都是身敗名裂!看到了么?這,才是那些人的手段。”

賈薔站起身來,躬身道:“先生,弟子記下了。”

這番師徒對談,卻是讓滿堂皆寂。

驚駭之色,人人震怖。

賈母哪里還顧得上方才的不喜,慌忙問林如海道:“好端端的,怎就到了這個地步?”

林如海手里拄著一根拐杖,輕聲笑道:“宗室諸王、朝中大臣、武勛親貴,多是對頭。只謀逆大案,薔兒就破了兩起。背后之人,豈能不恨他?所以,布下險局處處害他。幸好,薔兒是個有成算的,也是個有氣運的,才能逢兇化吉,還做的很出色。如今不止是賈家,整個開國功臣一脈,都靠他在一個點上撐著。老太太,這個孩子,不容易哪。”

賈薔垂下眼簾,笑了笑。

黛玉那邊哪里還止得住眼淚,連其她姊妹們,也都覺得嗓子口堵得慌,紅了眼圈。

她們都沒想過,賈薔居然會如此艱難……

賈政都唏噓不已道:“這孩子,怎也不和家里說說?”

林如海呵呵笑了笑,問賈薔道:“你可知道,今日趙國公在朝會上,上書建議,調換都中十二團營主將之事?”

賈薔聞言神情一震,臉色凝重道:“怎么回事?那老狐貍想做甚么?”

林如海緩緩搖了搖頭,道:“據我所知,姜家子弟,已經大都開始從軍中撤出。連兵部的兩個長興侯耿年和潁川侯傅連,都被他以軍機大臣的身份訓斥了番,多半是要罷免了。九邊大將調回京中,任十二團營將。京中諸將,則多調出京城,往九邊任命。老國公此舉,究竟能否成行,要等九華宮中太上皇的意思。他到底是何意,目前還不知,但此事,你心中要有數。”

賈薔聞言,眉頭緊皺,站起身來在榮慶堂上來回踱步幾圈后,和林如海對視了眼,林如海緩緩頷,賈薔眉頭也漸漸舒緩開來。

若姜家老不死的果真想改換門庭的話,對朝廷來說,不算壞事。

不過,對開國功臣一脈來說,卻未必是好事……

“這老貨,當真是老而不死是為賊啊!”

賈薔輕聲喃喃自語道。

高臺軟榻上,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