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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八章士紳一體納糧當差?第六百五十八章士紳一體納糧當差?→:八三看書83ks,紅樓春!
翌日清晨。
一大早,探春、湘云、惜春并香菱、晴雯、小吉祥、小角兒并十二戲官等丫頭,一個個穿著農家布衣,裹著布帕子,背著小竹簍,就隨著賈薔還有莊子上的兩個農婦,兩個女孩子出了。
臨走前,賈薔還要過把癮,做火折子!
前世看過不少古裝劇里,從懷里掏出木棒一樣的東西,打開后吹一吹就能點火,跟打火機似的,覺著很神奇。
這輩子也見過,當初還用過一回,只是當時正落魄中,一心為生計出路愁,哪有心思去念想甚么火折子……
如今倒是有這閑余了,正巧兒先前聽身邊人說,莊子上要準備火折子過冬,他就起了心思,想見識見識。
早起用飯時說了嘴,觀賞隊伍就大了八圈兒……
好在莊子上的女人都會,這會兒就引著一眾人,前去搗拾!
“這是磚硝,春泛鹽,秋泛硝,眼下正是采硝的好時候。所以每年都會在這個時候,準備火折子。”
莊子婦人伺候了幾天,也算了解一些貴人們的性子,已經不似先前那樣拘謹了。
賈薔拿著豬鬃刷子,跟著婦人學著將磚墻上的硝灰刷下來,其他姊妹們嘻嘻哈哈,有樣學樣的尋找硝灰。
她們尋日里在府上,身邊都有嬤嬤隨時看著,除了針黹女紅外,也就讓愛好個琴棋書畫。
其余的再想碰一碰,卻是不能的。
如寶釵、迎春這樣的規矩人連出門在外沒婆子們約束,都不會嘗試這樣的活動。
探春、湘云等愛頑勇敢的,倒是愿意試一試。
等收拾好磚硝后婦人又引著眾人去碎木炭。
用銅臼杵將塊狀木炭搗碎。
因莊子上提前有人準備所以庭院里擺起十幾個銅臼杵,女孩子們拿著這,學著“咚咚咚咚”的搗了起來炭灰揚起白白嫩嫩的臉上沾上一塊黑灰,引得一陣陣笑聲。
待將木炭用篩子再細細籮一遍后,將先前的磚硝和細木炭攪拌均勻備好后就算是火折子里的藥了。
莊子女人又引著眾人去背干藤草采蘆葦花取來早先備好的棉花用石錘將三樣捶成棉餅灑上松香、硫磺、樟腦以及先前備好的磚硝、木炭粉,將棉餅卷起,塞入削制好的竹筒里,便大功告成!
賈薔接過送來的火折子,將他手里親手做的火折子點燃后蓋上竹帽如此一枚火折子便算做好了。
可做好后賈薔沒來得及理會身旁帶著小角兒、小吉祥三叩九拜恭喜他英明神武的香菱,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
這一硝二硫三木炭……
他娘的,再加點白糖豈不就成了大伊萬了?!
“來來來!都給我啊!”
賈薔原還想讓這些小丫頭子們將她們親自做的火折子保存起來當做紀念,這會兒想明白是這玩意兒后,趕緊要統統收繳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眾厲害的女孩子們紛紛抗議!
探春上前靠近,挺著小胸膛,不伏道:“憑甚么?我們要自己留著!”
賈薔屈指在她光潔的額前彈了下,聽她“哎喲”一聲,又見她著惱,就要反擊報仇,忙道:“我這不是缺這個么?手下要用,旁人做的我不大放心……”
聽他這么說,諸女孩子們雖明知多半是假的,卻還是交了出來。
香菱第一個嘻嘻哈哈的交出來,被探春、湘云拉過打了屁股,卻也不惱,反而愈笑的止不住。
賈薔收干凈后,救出香菱,道:“行了行了行了,該回家了,別鬧了!”
探春、湘云雖瞪他一眼,卻還是有些悵然道:“也不知下次還能不能再出來頑一回……”
二人都是爽利英豪的性子,喜歡這樣開闊,站在高處可望天地的地方。
賈薔見二人瘋狂以目光暗示,笑罵道:“等冬日再來觀雪景獵野兔就是!”
一群女孩子們聞言登時歡呼起來,一起折返草堂,換了衣裳后,乘車一道折返城里。
皇城,養心殿。
今日大朝會,金殿之上宣麻拜相!
三十載來,韓彬歷任大燕最貧苦之疆省督撫,政績斐然,清望滿天下。
今由兩江總督任,拜保和殿大學士。
雖然荊朝云亦為此中堂,只是打三日前,荊朝云便上了病假折子,在家休養。
數度乞骸骨而未得準……
總之,今時今日之領班軍機大學士,已然換人!
而原文淵閣大學士林如海,則拜為文華殿大學士,晉為次輔!
又有御史大夫、東閣大學士竇現,拜為武英殿大學士。
李晗,拜為文淵閣大學士。
張谷,拜為東閣大學士。
左驤,拜為體仁閣大學士。
六位大學士的上任,其實最大的受益者,便是隆安帝。
荊朝云、羅榮、何振等主政內閣時,隆安帝不敢放過任何一本奏折,事必親躬,唯恐讓那起子給糊弄了過去。
但現在,卻可先由內閣在奏折上批復,以條旨給出處理意見,也就是所謂的“票擬”。
而隆安帝只需對票擬進行批復,也就是所謂的“批紅”,只要審查一遍大學士們的處理辦法是否合適即可,卻不再需要,他自己殫精竭慮的想法子。
如此一來,只要不遇到硬骨頭,尋常一大半政務,都可由內閣來分擔。
隆安帝便有機會,思量一些新政大略,和一些往日里沒有時間理會之事……
賈薔被召進宮,來至養心殿時,隆安帝正在聽韓彬奏對,所奏之事,乃關吏部官員考核。
韓彬初見賈薔進來時停頓了下來,眉頭皺起,不過卻聽隆安帝道:“讓他聽聽也無妨,往后愛卿少不得要差遣他,許多事他若不明白,非捅出簍子來不可。再者,也要有這么個膽大包天的愣種,不然宗室王公、皇親國戚和勛貴那邊,愛卿就要費力了。”
賈薔:“……”
韓彬聞言了然,又見賈薔臉上不掩幽怨之氣,便皺眉提醒道:“賈薔,皇上對你的恩典,用隆恩二字來說都不為過。先前竇廣德還在勸諫皇上,說你畢竟是外臣,恩遇太過,難免讓你心生驕矜,未必是好事。怎么,讓你辦點差事,委屈著你了?”
賈薔抽了抽嘴角,道:“不曾,就是沒想過,小子這點年紀,也能擔得起如此重任。”妥妥的壓榨童工!
隆安帝哼了聲,韓彬則笑道:“甘羅十二為相,古今少年英雄比比皆是,不多你一個,不必妄自菲薄。”
隆安帝冷聲道:“韓卿不必理會,這混帳就是憊賴慣了!昨日朕才交代他大任,原想著今日一早,天不亮他就該去繡衣衛衙門,再到朕這來領旨辦差。結果這混帳居然跑去他城外桃園莊子里去廝混了宿!賈薔,你仔細著,再敢怠惰辦差,朕讓你吃桃吃個夠!”
這下馬威打的,賈薔只能晦氣領旨。
就聽韓彬繼續奏對:
“臣昨夜翻閱吏部京察文書,大感荒唐!”
“文書之上,竟多是‘大圣大賢,川岳風云,冰玉麟鳳之類’,難得有少數考語提到官員的不足,卻也寫得十分隱晦,如‘摹擬無能曰長厚,摹擬衰邁曰老成’,臣都搞不懂,這到底是褒還是貶!”
“這樣不行,沒個具體的準則,全憑吏部四司的感覺來評,實在荒唐,多有謬處!”
隆安帝聞言皺眉道:“愛卿所言,甚合朕心。朕也以為,荊朝云他們搞的那一套,很是玄虛。只是,又該如何革新?”
韓彬道:“此弊端其實早在臣心中多時,也草擬了一份折子。只是具體細節處,還待臣再細查些時日,仔細修正一二。有不少拿不準之處,還要請皇上示下。”
嘖,會做官,也會做人!
其實古來賢臣,多有犯言直諫之美名。
但賈薔觀來,這樣的美名,多只通過一二樁小事得來。
千古以來,魏征那樣的也只一個。
竇現看起來有些想學人家,但尺度感覺拿捏的不準,時而用力過猛,時而又有顧慮。
隆安帝聽了卻滿意,問道:“愛卿且大致說來聽聽。”
韓彬道:“臣以為,吏治考核之根本,是務要確定考核之準則,同時也要設定期限。即‘立限責事,以事責人,務責實效’。一為公務之結果,一則為實效,而不是那些花哨的評語。此考核之新法,臣名之為‘考成法’。”
隆安帝聞言眼睛一亮,道:“具體如何考成,愛卿可詳言之。”
韓彬點點頭,侃侃而談曰:“臣以為,六部和都察院皆應將所屬官員應辦之差事,定立一期限,并錄于三簿之上。
一簿由六部和都察院留作底冊,另一簿送六科,最后一簿呈內閣。
六部和都察院按賬簿登記,逐月進行查驗。
對所屬官員承辦之事,每完成一件須登出一件,反之則如實申報,否則以違罪處罰。
六科亦可根據賬簿登記,要求六部每半年上報一次,違者限事例進行議處。
最后內閣同樣亦依賬簿登記,對六科的稽查工作進行查實。
考成一次不過關者,罰俸。
二次不合格者,降職。
三次仍不合格者,罷官!”
隆安帝聞言,面色凝重起來。
他登基前,是經歷過部務的。
對于六部官員是甚么德性,再清楚不過。
太祖以來,通常是六年一次京察,三年一次外察。
即便如此,每一回官察,官場上都是怨聲載道,叫苦不迭。
而韓彬卻將最短的三年一查,變成一月一查……
便是隆安帝,都覺得那些官兒怕是想死的心都有。
見隆安帝沉默思量,韓彬沉聲道:“皇上,新政之根基,便在于吏治。吏治若不清,新政則絕無大行天下之可能!”
隆安帝聞言一震,緩緩點頭道:“好,此事就依愛卿。只是,京察如此,外察又該如何?相距如此之遠,不可能月月查驗……”
韓彬聞言道:“外省之政,其實只需考成兩點即可。一為糧稅,二為緝盜!”
“緝盜?”
隆安帝大感意外,糧稅他明白,糧銀乃國之命脈,重中之重,為官員考成之倒可以理解。
可緝盜……
韓彬沉聲道:“皇上,臣久經州府,知小民之苦,一為貧困,二則為安穩。如今大燕看似太平盛世,已逾十數載未經戰事。然各地百姓,卻常受惡徒匪盜之欺壓。實際上,只要有個平和安定的落腳地,即便貧窮些,百姓也能安居樂業。可就臣看來,各地惡棍暴徒,卻是數不勝數,慣會欺壓良善。此惡不除,百姓難安。”
隆安帝了然,嘆道:“滿朝文武,當過州縣親民官者不知幾何,卻未有愛卿將民之疾苦放在心上。此議大善!”
不過剛說完此言,見角落里之賈薔抹了把臉,明顯像是快聽不下去的樣子,臉色登時一黑,喝道:“你有異議?你當然有異議,莫以為朕知道,你就是京城江湖最大的青皮頭子!”
韓彬聞言,臉色登時變了,甚至轉過身來,目光凌厲的審視起賈薔來。
賈薔唬了一跳,忙道:“皇上,您可別冤枉了好臣子啊!金沙幫那些人,都是開國武卒之后,從不作奸犯科,臣當初要做些營生,因為缺人才和他們合了伙。后來臣的營生越干越大,也越來越缺人手,早就將那些人全都拉上了岸,離了江湖,做正經人了。這些您都知道啊!”
隆安帝哼了聲,道:“朕不是問你這些,朕問你剛才那模樣,顯然是對韓卿所言持異議。你素來多鬼才,且說說看。”
賈薔遲疑了下,道:“皇上,臣就會雞蛋里挑骨頭,光會說問題,卻又沒法子解決,若是說出來,豈非輕狂自大?”
不等隆安帝,韓彬就道:“你只管說就是,提出問題就不錯了,若還能解決難題,那還要我等做甚?”
賈薔贊服道:“不愧是半山公,小子佩服……”
“少扯臊!快說!”
韓彬豈有心思與他哈拉……
賈薔干笑了聲,道:“韓相這兩項考成要點原都是好的,只是,小子覺得有些地方不大妥,譬如這緝盜。抓盜匪惡徒,將青皮地痞都抓起來,當然是好事,也該干。每年都該狠狠的來一回,讓百姓得安,絕對是福政。可小子覺得,若是設立每年緝捕多少人的目標,就不大妥當了。畢竟壞人一定會越抓越少,實際上頭一年狠狠的抓一批、關一批、殺一批,第二年就不會有多少了。可若將抓捕多少惡徒放在官員考成中,一定會造成一大批冤案錯案。還有糧稅,小子覺得更不靠……小子覺得也有稍許瑕疵。”
韓彬面色凝重,緩緩吐出個字來:“說!”
賈薔也不怕,繼續道:“以上繳糧稅為考成法,可以預料得到,國庫一定會豐收,還是大大的豐收!可是韓相,您得明白一件事,這糧稅大多來自于底層百姓,來自貧窮不富裕的農民。而真正有錢的地主士紳,有錢的官員,實際上是不交稅的。考成法越嚴,底下的官員搜刮起百姓來,只會越嚴。所以我覺得,可能有些不大靠譜。”
韓彬聞言,臉色黑的已經快成鍋底了……
隆安帝狠狠瞪了賈薔一眼,喝問道:“那你說,該怎么辦?”
賈薔無辜道:“皇上,韓大人剛才都說了,臣要知道該怎么辦,還要他們干甚么……”
韓彬:“……”
頓了頓,他躬身與隆安帝請罪道:“臣思量不周全,還需回去仔細修正,臣告退!”
隆安帝忙寬撫了兩句,讓其莫要心急后,皺起眉頭看著賈薔問道:“你怎會知道這些?”
賈薔看了眼一旁陷入沉思中的韓彬,悻悻一笑,道:“皇上,挑刺嘛,誰不會?臣多和底層市井百姓來往,臣的舅舅,就是最底層的百姓。所以知道民間疾苦知道的多些,其實就算臣不說,這套法子推行后,自有人彈劾。”
隆安帝搖了搖頭,推行之后再被彈劾,就已經晚了!
為了韓彬的威望,為了新法的嚴肅,絕無可能出現朝令夕改之事。
到時候,即便知道有不妥之處,也必會強行推行下去。
而眼下,韓彬連折子都還未上,就有很大的余地了。
隆安帝看著賈薔,又道:“聽說,當初你不愿承爵,愿讀書科舉為官?若是你想入仕途,如今也未嘗沒有機會……”
賈薔聞言忙解釋道:“皇上,臣當初無意承爵,愿讀書科舉是真的,但做官就不必了,臣實不耐煩官場上的勾心斗角爾虞我詐。臣原是準備當個書坊東家,一邊賺銀子,一邊多印些書,散給讀不起學的幼子們,也算是為朝廷做點好事,為國育才……”
隆安帝深吸了口氣,沉聲道:“既然你想當個商賈,不愿為國出力,那你考科舉做甚么?閑的?”
賈薔如實道:“回皇上,進學之后,就不用繳納稅賦,不用出徭役,見官不拜,等閑也不會讓人欺負了去,實在精窮了,還能收獻土地……”
隆安帝聞言,深沉的目光盯著賈薔,看的他心驚肉跳。
而一旁的韓彬,腦中卻陡然劃過一道驚雷,將他本來黑暗下得腦海照的一片明耀!
是啊,強收糧稅,只會讓底層官員拼命的壓榨普通百姓,卻不敢驚擾士紳豪族!
那么,為何不連士紳官員們,也一體納糧繳稅,一體當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