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春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權奸,名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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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皙啊,你是說那個冒牌貨……”

將尹后攬入懷中,賈薔仰望星空,呵呵笑道,笑聲中滿是譏諷。

尹后聞言一怔,仰起臉來看賈薔,道:“冒牌貨……你知道?”

賈薔低頭在她眉心處啄了口,看著她道:“他那套名堂幾無破綻,也的確厲害。若非從開始就知道有個人在他那邊,并安排了人死死盯住,連我也未必能現端倪。呵……不說他了,不讓他繼續藏下去,我又怎么能釣出私下里那些居心叵測包藏禍心的虎狼之輩?不將那些混帳斬盡殺絕,我離京都不怎么放心。”

尹后聽聞這等帶著血氣的話,心都顫了顫,也頗有幾分不是滋味。

賈薔似有所覺,側眸看她一眼,笑道:“你心里難過是應該的,雖然被他誆騙的人里,多有投機之輩,但也有不少當真是心懷李燕皇族,愿意給你們送死的。這樣的人,我殺的時候都有些難過,更何況你們?”

尹后沉默許久,并未問先前愿意跟著李景出海的都放走了,這些人為何不落出海這樣淺薄的問題。

她嘆息一聲道:“連李皙都在你的掌控下,如跳梁小丑一般。賈薔,這天下就這樣易了主,本宮有時總覺得不真切……”

賈薔好笑道:“你看我平日里,有關注那些權傾天下的事,有沉迷其中么?”

朝廷上的政事,他都交給了呂嘉去處置,尹后垂簾。

軍務上的事,他則交給了五軍都督府去處置,只是時時關注著。

無論是呂嘉還是五軍都督府里的五位王侯,在那日兵變之前,同賈薔都極少有交集。

呂嘉肯定沒有,那些王侯即便有,也不過是為了“求活”和“封國”,和死忠談不上。

而賈薔將軍國大權交給兩撥這樣的人……也著實讓許多人想不通。

近二月來,賈薔的重心仍在德林號和皇家錢莊上。

和過去,似乎并未太多分別。

尹后聞言一怔后,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其實我未想過,你居然會信任呂嘉?那樣的人,品德二字與其不相干吶。”

賈薔笑了笑,道:“眼下還沒到用德的時候,有品德德行的人,現在會跟我?”

尹后輕聲道:“你可以自己理政的,以你的聰穎、見識和遠見……”

賈薔擺手笑道:“罷了罷了,人貴有自知之明。朝廷上那些政務,我聽著都覺得頭疼,哪里耐煩去理會那些?”

尹后氣笑道:“誰不是這樣過來的?你不學,又豈能會?學了自然也就會了。”

賈薔搖頭道:“我知道,我也沒有不學。正因為一直在默默學習,才愈明白行政門道到底有多深。

和那些一輩子浸淫在政務上的官員,尤其是一步步爬上來的人中龍鳳比,我至少要埋頭苦學二十年,或許能趕上他們的治國水準。

門門都是學問,哪有想的那么簡單……所以,干脆將權力下放,保留能隨時收回來的權力就好。

再者我以為,若每日里都去做那些左右無數人命運的決定,難免會在日復一日中為此而著迷,繼而迷失在其中,成為六親不認唯有權力至上的孤家寡人。

我先前同你說過,絕不會做權力的走狗,為其所掌控。

清諾,我們都不要迷失在權力的浮華和誘惑中,踏踏實實的做事,穩穩當當的過日子,過些年回過頭來再看,我們一定會為我們在權力面前把持住自我,而感到驕傲。”

尹后鳳眸明亮,一直盯著賈薔看,一顆早已經過千錘百煉的心,卻不知為何,跳的那樣劇烈。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奇男子,如此偉男子?

她握住賈薔的手,指尖觸碰在一起,牽引著他的手,放在了心房。

這一夜,她仿佛回到了豆蔻之年……

“要我……”

翌日清晨。

仿佛天剛剛亮時,整個神京城就開始沸騰燥熱起來。

皇權更迭未出現大的變故,最大的受益者,除了賈薔,就是百姓。

再加上有不少人在民間引導風向,所以和在士林清流中不同,賈薔不見血奪天下的做法,讓百姓們交口稱贊,還多了那么多天的談資……

西城菜市口,牌坊前。

正當不知多少菜販各式早點攤子陳列道路兩旁,里面更是沸反盈天,熱鬧之極時,一隊西城兵馬司的兵丁高舉著一張大大的露布前來。

京城百姓最好熱鬧,登時圍了上去,連一些心急的菜販、攤販都顧不得吃飯的家伙,跟上前去看著。

只是如今的百姓,絕大多數都不識字。

待看到兵馬司的人將露布貼好后,有人壯膽問道:“爺們兒,給說說,上面寫的甚么啊?”

“就是,說說,說說!”

為的一隊正笑道:“好事,天大的好事!”

“哎喲!這位爺,您就別賣關子了,甚么好事,您倒說說啊!”

隊正笑道:“還碰到個心急的,這會兒心急,當初怎不去學里念幾天書?”

一旁兵卒提醒:“頭兒,你不是也不認得字么……”

“閉嘴!”

“哈哈哈!”

百姓們覺得太歡樂了,哄堂大笑。

倒也有認字的生員,看完露布后面色卻震驚起來。

旁邊有人催問,生員搖頭道:“朝廷露布,竟如此粗淺直白,實在有失體統……”

眾人:“……”

那隊正笑道:“這是攝政王爺爺的意思,他老人家鈞旨:百姓識字的少,弄一篇之乎者也四六駢文在上面,幾個能看得懂?所以不僅這回,往后對百姓們宣的露布,都這樣寫。”

“哎喲!攝政王圣明!”

“倒是說說,到底是甚么好事!一群棉花套子,扯個沒完!”

兵馬司隊正道:“好事自然多磨嘛,這位小兄弟,吃了嗎?”

又是一陣哄笑后,兵馬司隊正不再扯淡,道:“事情很簡單,是天大的好事。如今大家也都知道了,攝政王他老人家在海外打下了萬里江山,趕的上半個大燕了!可那里土地肥沃,最重要的是,永不缺水,都是上好的水田!

咱們大燕北地一年只能種一茬糧食,可攝政王他老人家打下的江山,一年能種三茬!”

“好事是好事,可那些地都是攝政王的,又不是我們的,算甚么喜事……”

京城百姓素來敢說話,人群中一個起哄道。

隊正笑罵道:“聽我說完!要不怎么說是好事?攝政王他老人家說了,他要那么些地做甚么?德林號賺下金山銀海,十輩子也花不完。他老人家為何一心想要開海?還不就是為了給咱們老百姓多謀些地?歷朝歷代,到了中后期,這地都叫大戶巨室們給兼并了去,尋常百姓哪還有地可種?攝政王老人家為了這事,成宿成宿的睡不著啊。如今好了,打下了萬里江山,從今往后,大燕就算再多億兆百姓,糧食也夠吃的!

諸位老少爺們兒,諸位鄉親父老,攝政王他老人家說了,只要是大燕子民,無論貧富貴賤,只要愿意去小琉球或者爪哇的,去了立時分地五十畝!

一個人去,分五十,兩個人去,分一百畝,若是十個人去,就是五百畝!上等的水澆地啊,一畝頂三畝啊!!一家十口人,只要去,就是千畝良田,從此全家富貴!”

當這位兵馬司隊正嘶吼著說出最后一句話后,整個菜市口都沸騰了!

“轟!”

民間的熱浪滾滾蒸騰,朝廷各部堂衙門同樣人聲鼎沸。

就為那一億畝養廉田!

過去大家都海外的地還停留在蠻荒的印象上,可近二三年大旱,堂堂大燕竟是靠從海外采買糧食度過了極難之危局,外面的地到底甚么樣的,至少在官員心里,是有些數的。

據說那邊一年三熟,且從無干旱之憂,種起地來比大燕容易許多。

一年三熟,如此對照起北方一年一熟的地而言,就相當于三億畝了。

眼下京郊一畝水澆地要十二兩銀子,算下來,這得多少銀子……

數以十億計啊!

更別提,每年產出多少……

振奮,亢奮!

“李大人,朝廷總算想起咱們這些窮官兒了!難得,難得!這二年考成法攆的咱們跟狗似的,一邊還追繳虧空,都快逼死咱了!如今可算見著回頭銀子了!”

“銀子在哪呢?讓你去種地,誰給你銀子了?”

“嘖,等把地分給咱,咱賣了,不就到手一筆銀子么?”

“做你的青天白日夢!地是天家的,只分給你種了收些出息,還想賣?”

“不能賣啊……”

“別不知足了!打幾個人過去,種上千把畝地,一年怎么著也能出息上幾千兩銀子,還是細水長流的,還不行?”

“話雖如此,可……罷了罷了,先看看,到底能封多少地罷。唉,如今看來一時間進項添不來,還得掏不少盤纏銀子,但愿能早點收回些來。”

此類對話,在各部堂衙門內,比比皆是。

武英殿內。

呂嘉笑呵呵的看著六部、五寺、二監、二院的諸多朱紫大員們,道:“這才是真正的曠世隆恩啊!新政自然是善政,不管甚么時候,都能穩定世道安寧。但節流固然重要,可只節流不成,官員們太苦了,并非社稷之福啊。清官當然好,可王爺說的更好,清官也不該天生就過苦日子啊!所以,王爺拿出一億畝上等良田來,作為天家貼補天下官員的養廉田。這養廉田到底該怎么分,王爺并不干預,要我等拿出個章程來。不過等議定章程后,天家會派天使,挨家挨戶的上門相賜,以彰各位為社稷勞苦之功。

諸位,打大家金榜題名后,有多少年未見此等登門報捷夸功的殊榮了,啊?”

原本還覺得朝堂上堂而皇之談這些的官員,此刻聽聞此言,都不禁笑了起來。

是啊……

誰不是經過無數次考試,一步步熬到今日的?

縣試、府試、鄉試、會試、殿試……

雖然極苦,卻也是絕大多數讀書人一生中最榮耀的時刻。

后來雖當了官,可是卻只能在宦海中浮沉,歷經無數陰謀算計,艱難坎坷。

運道好的,青云直上。

運道不好的,一生蹉跎。

卻未想到,還有天使登門御賜養廉田之日。

哪怕大部分人心里對賈薔之所作所為仍難以接受,甚至深惡痛絕,留在京里只為了一個“官”字,可如今也不由為賈薔的驚天大手筆所震驚欽佩。

呂嘉看出百官面色的轉變,呵呵笑道:“攝政王一心想要南下,非二韓所逼,絕不會至今日之地步。眼下可還有人懷疑王爺存心為之否?且看看近二月來,王爺召開過幾次朝會?王爺不是懶政,也不是荒唐之人,他日夜為賑濟之事操持著,再有就是開海大業。

多余的話就不多說了,老夫知道,外面不知多少人在罵老夫,老夫不解釋,也不生氣,待二三年后,且再回頭看來。

是非功過,融入褒貶,由春秋去書寫罷。

除了官員的養廉田外,王爺還號召大燕百姓,主動前往海外,德林號會負責給他們分田。不過就老夫推測,未必會有太多人去。

人離鄉賤,且大多數百姓都是本分老實之人,能有一口活的,就不愿奔波萬里,路費盤纏都舍不得。

所以咱們要快些將章程議出來,將地分下去后,各家早早派人去種,也好早有收獲。

官員先行,并在那里了財,賺得金山銀海,百姓們自然也就愿意去了。”

禮部侍郎劉吉笑道:“元輔大人是王爺親自開的金口,三萬畝良田。一年三熟的話,折合起來將近十萬畝咯。我等自然不敢與元輔比肩,較六部尚書、翰林院掌院學士等也要次一級。一萬畝不敢作想,八千畝總能有罷?

另,大燕共一千五百四十九個縣,另有縣丞、主簿、典史等八品、九品官員,這些人又能分多少?若只分個百十畝,恐未必能入得了他們的眼。”

戶部左侍郎趙炎呵呵笑道:“那自然遠不止。一千五百余縣,便是一個縣分一萬畝,縣令、縣丞、主簿、典史四人分,也不止百余數。劉大人,這可是一份前所未有的厚禮、重禮啊!”

劉吉聞言神情卻有些微妙,道:“若這般說來,一個縣令都能分上幾千畝?”

他自忖也就分個七八千畝……

趙炎笑道:“哪有那么多……縣上面還有府,府上面還有道,道上面還有省,再加上河道,亂七八糟加起來,官員數萬!合計到八九品的小官兒,一人能分五百畝,已經算不錯了。七品縣令,大概也就是千畝之數。總得來說,若是按照王爺的說法,每年的收益肯定遠遠超過俸祿。”

呂嘉呵呵笑道:“不損民力分毫,反而還能往大燕運回無數糧米,讓大燕百姓再無饑餓之憂。王爺立意之高,當稱千古第一人!諸位,老夫也不逼你們現在就視王爺為君上,大可再等二三年,看看這世道到底是昌盛起來了,還是衰敗下去了。看看我呂伯寧,到底是厚顏無恥古今第一的權奸,還是成為青史之上流芳百世的名相!”

百官聞言,面色多有動容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