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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二:千古艱難,唯死而已番二:千古艱難,唯死而已→:八三看書83ks,紅樓春!
龍舟三層,太皇太后田氏和尹后站于窗前,看著碼頭并沿河案東西站著密密麻麻的百姓,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傳來時,兩人神情都有些異樣。
田氏是紅了眼圈兒,眼睜睜的看著大燕的江山易主,如今連民心都盡失,豈能不心如刀割?
卻不知死后,該以何面目去見景初帝,去見李燕皇族的列祖列宗……
而尹后想的比她還要深一些,饒是她智謀高絕,此刻也不禁有些無力,只能苦笑。
賈薔當真是用勢的絕頂高手,這二年來以義平郡王和寶親王出海為由,得以奉太皇太后、皇太后巡幸天下。
二年前,賈薔雖取了天下,可誰會真認可他為天家血脈?
一日不認可,天下人就有出師勤王之大義,他難逃竊國賊名。
可這二年周游大燕,借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之口,將其“身世”告知天下十八省,即便有“明智”者依舊不會信,可蕓蕓眾生卻不會。
眼前的這一幕,便是證明。
盡管事前就知道會生些變化,但連尹后都未想到,會這樣快,百姓會這樣擁戴……
或許,這就是天命所歸罷……
尹后心中一嘆,微微搖頭。
正此時,忽聞外面歡呼聲更盛一籌,尹后正納罕,就聞牧笛輕聲道:“娘娘,你看前面。”
尹后微微伸了伸修長白皙的脖頸,恍若一只美天鵝般,美眸掃過前面甲板時,微微圓睜,目光中流露出一抹凝重。
蓋因甲板上兩名力士高舉一頂黃羅傘,黃羅傘下,賈薔著一身王袍,抱著一嬰孩,身邊還站著一女子,不是黛玉又是何人?
于傘下,賈薔一手抱著嬰孩,一手與碼頭、河岸上的人招手示意。
歡呼聲如海中巨浪一般,一浪高過一浪。
其實真論起來,庚子之變至今才不過二年,賈薔遠沒有如此受人尊敬愛戴。
絕大多數人,不過是湊個熱鬧。
但架不住人群中的“托兒”太多,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況且,這二年開海之策,也的確讓京城百姓受益。
若是再這般下去些年份,這份虛火,必然會坐實成真正的擁戴。
到那時,才是真正鐵打的江山……
歡呼聲一直持續到碼頭上宰輔認為局面過熱,需要控制一下時,派人上船來催,賈薔方攜妻兒入內,聲浪漸落。
看著那道窈窕身影,尹后鳳眸中的神色有些深沉。
因得知她與賈薔之事,這位素來有賢名的宰相愛女,很是生了場氣。
那幾日,整個龍舟上都噤若寒蟬。
雖然事后以她有了身子為結局,但也因此事,讓尹后心知,她和這個每過一日就尊貴一分的家族間,始終有一條鴻溝在,不可逾越。
賈薔懷中所抱嬰孩,乃去歲黛玉于龍舟上所誕之子,取名李鑾,家人喚作小十六。
取一個鑾字,其意,也就不言而喻了。
尹后心中又是一嘆,黛玉是以賈薔委屈輕賤了尹子瑜為由作的。
后來,也是尹子瑜出面求的情。
這一求情,便徹底讓尹家那一頭,在后宮中沒了爭一頭的余地……
而碼頭上,五軍都督府諸武侯都督們看到這一幕,亦是紛紛搖頭。
這二年,永城候薛先、臨江侯陳時、景川侯張溫、荊寧侯葉升和永定侯張全或多或少因軍務事同武英殿那邊生過摩擦。
譬如外省駐軍驕狂為禍,武英殿嚴令五軍都督府嚴懲,結果只罰酒三杯時,林如海親臨五軍都督府,逼著他們下了斬立決的軍令。
此事讓五軍都督府的武侯權貴們很是不爽,但到了此刻看到這一幕,那些藏在心底的不爽通通灰飛煙滅。
林家雖單薄,可其超然之勢已大成,卻是他們招惹不起的。
而就今日之勢,賈薔可以繼續大用他們,但就此剪除他們,也不算難事。
還是不要作死的好……
西苑,勤政殿。
王公親貴,諸文武百官列于殿內。
尹后在四位昭容并牧笛的護從下,坐于珠簾后。
再次落座于此,尹后心中百味繁雜。
她伸出纖白柔荑,輕輕撫了撫身前,有些漲痛,那冤家……
罷了,今日之后,她還是不來此當泥塑菩薩了罷。
許多過去執著的事,也都看淡了些……
當然,最重要的是,眼下的朝局,已沒她插嘴的余地。
君不見,方才諸臣子問安時,甚至已經將賈薔列于其前,輕視之姿,一覽無余。
不過,倒也無所謂了……
看過了宇宙之廣博,還知道在大燕之外,有更無窮之天地。
再讓她獨守深宮,整日里經營那些算計之事,她未必耐得住那等寂寞……
正當尹后心中漸漸釋然時,聽前面傳來賈薔輕快的聲音,不由揚起嘴角淺淺一笑。
這樣的場合,如此盛事,好似于他來說,也只是等閑。
這次回來,可是要改天換日的吶……
過去她覺得這般作態有些兒戲,甚至有些輕佻。
但如今再看,卻只覺得賈薔胸懷寰宇周天之廣闊,凡俗所謂的破天大事對他而言,都只是尋常。
也只有這份大,才會教她這樣的女子吃不住這股男人勁,甘心伏低做小……
“二年未還京,這會兒回家來,倒是親切的很。怎樣,瞧本王快曬成黑炭了罷?呵。”
“看著諸位,大半眼生,認得的沒幾個……”
聽聞此言,不少人都變了面色,不無擔憂的拿眼看向百官之的林如海。
不過林如海仍是面帶微笑,靜靜看著賈薔,看不出絲毫不自然……
果然,就聽賈薔爽朗笑道:“不過不相干,人雖不認得,可事卻知道。百廢待興,朝中諸事艱難。原本王還擔憂,二韓之后,朝廷空出了大批重臣,他們走了,朝局會不會不穩?會不會影響到天下民生之安穩?
先生同本王道,不相干。大燕養士百年,自有忠良大賢之才涌出。這二年觀之,倒是的確大體平穩。
百姓得以在大災之余,休養生息,諸卿皆大功于國。”
此言一出,殿上氣氛登時輕松不少。
卻聽賈薔又笑道:“再給你們吃一顆定心丸,本王雖歸,但朝政走向卻不會變。該怎樣,仍怎樣。
我一個四處悠游一心開海的王爺,又懂甚么治國之政?只提一點要求……”
聽聞賈薔如此直白的準話,大部分朝臣真是大喜過望。
圣天子垂拱而治,這是天下文臣最期盼的事……
林如海沉默稍許后,問道:“不知殿下所言之要求,是甚么?”
賈薔笑道:“也沒旁的,就是希望朝廷的官員們,尤其是京官,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不止多看看大燕境內的民生,還要出去,去海外看看。眼界要開闊,不做到心里有數,好多事難免欠缺。
就這么個事,其余的,該怎樣就怎樣。
哦對了,還有一事,上回承奏上來關于商稅的事。眼看就要還京了,就沒批改送回,直接當面說罷……
戶部定下十稅一,本王聽說好些人擔憂本王會怒,因為這是在德林號身上割肉。
本王只有一言:稅輕了。
天下商稅一直不好收,分明商賈才是最富的,朝廷卻只盯著農民從地里刨出來的那點吃食,這個道理不通。
就從德林號開始收起,要嚴厲對待此事。
而且,不能一并論之。
譬如德林號從海外進來的糧、鐵、糖等物,稅暫時可以定低一些,十稅一還可取。
甚么時候大燕本土可以自給自足八成了,再將稅調高一些就是。
而德林號所產出的綾羅綢緞,各式骨瓷漆器,以及從西洋運進來的名貴貨物,取十稅三都不為多。
但有一點要講明白,那就是商稅多收一些,田稅就要少一些。
寧肯朝廷過的緊巴些,也要讓百姓輕減些。
自古以來,漢家百姓就沒過過幾天好日子。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你們到底是能臣、賢臣還是平庸之臣,就看你們這些官員,能不能真真切切的讓大燕的百姓,過上吃得飽穿的暖有書讀的好日子。
談其他的,甚么清廉,剛直……都是虛的!”
百官側目,林如海笑道:“秦王殿下是為官員升遷,定下了考成調子了。殿下還京,所提三事:其一,官員有機會要出去開拓眼界,長見識,以免成為井底之蛙。其二,要加商稅。其三,要減稅賦……”
林如海話音未落盡,一看起來四十余歲的衣紫大員皺眉出列,躬身道:“王爺,官員出去開眼界使得,戶部加商稅更是好事,只是減稅賦一事,下官以為不可操之過急。王爺……”
卻不等他說完,賈薔就擺手道:“本王的話,不是叫你們立刻就做。該怎么去做,何時去做,你們按著現實去辦,實事求是的去辦。除非十分要緊的事,本王會傳旨,立刻照辦。其余的,你們心里有數就是,不必事事急從于本王。”
見李肅一時不知該說甚么才好,賈薔笑道:“你便是從甘肅布政使上來的李肅罷?”
李肅躬身應道:“正是下官。”
賈薔笑道:“能位列軍機,宰輔天下之人,必是歷經州縣府省的能臣。說起來,便是前朝的蔡京之流,難道果真是禍國庸才?不過為了討好天子,就開始瞎雞兒扯臊。
而天子,除卻開國的馬上天子外,論治國之才,有幾個能比得上你們?
所以古往今來,官員們最推崇的就是圣天子,賢德天子。
甚么是圣天子、賢德天子?聽臣子話垂拱而治就是。”
這話唬的好多重臣都變了面色,林如海神情都肅穆起來,注視著賈薔。
賈薔卻仍就是一副清閑的形容,樂呵呵道:“其實也沒甚么錯,但君權的存在仍是有必要的,為防止元輔失控。而如何既保證君權的穩定,又能保證避免昏君敗壞天下呢?這是一個大議題,諸卿可以討論……”
“殿下!”
向來舉重若輕的林如海,此刻面色卻十分肅穆,看著賈薔道:“此事可以討論,但不必現在就討論,更不必弄的朝野咸知,物議紛紛。
最重要的是,朝廷的體統,天家的威嚴,不可輕賤。”
“君權的存在”這等大逆不道的字眼,換個人說連九族都要誅干凈了!
而換個元輔,除了跪地請死罪外,也沒第二條路可走。
眼下談這些,太早了些……
賈薔笑著點頭道:“先生教誨的是,這些事原就要花費許多時間,甚至一代人、兩代人去探討,不急。也是在船上待的時間久了,難免多想了些……”
林如海聞言面色舒緩稍許,微笑道:“眼下還有一件大事……”
說著,林如海撩起紫袍前擺,跪地叩道:“臣林如海,恭請王爺,正圣王天子位,以順天意民心!!”
其身后,呂嘉、曹叡、李肅等官員,另永城候薛先、臨江侯陳時、景川侯張溫、荊寧侯葉升和永定侯張全等勛貴武將,齊刷刷跪下,山呼道:“臣等恭請王爺,正圣王天子位,以順天意民心!!”
皇城,咸安宮。
尹浩面色凝重的看著面前這位天子,目光擔憂。
“四兒,甭擔心。爺這些年雖謀算了些,可當初也沒說一定要坐這個位置。”
“球攮的,這二年一直在等那忘八倒霉,結果他撒手跑外面去了,朝廷居然還愈穩當了。”
“他從外面弄回來那么些糧米,還他娘的拿出一億畝田來分養廉田……朝廷上那群呆瓜傻鳥,一億畝荒田拿出來指著他們去開荒呢,一個個還樂的下巴頜子都掉了,竟然就這樣變心改節了……”
“如今又多了一個漢藩,又不知有多少地能拿出來分,他娘的爺還有個鬼指望?”
看著似乎當初那個小五又回來了,站在那罵罵咧咧的,尹浩心里難受之極,看著李暄那一頭白勸了聲:“皇上……”
“別,別叫這勞什子頑意了,爺就是被這倆字給坑成這般。還是那忘八精明些,知道這個位置不是好位置,一直都繞著走。現在想想,也真他娘的是倒霉催的晦氣,他當時是真想走的,頂多想法子從大燕偷些人過去,再做做買賣……誒,昏了頭了!不過他到底能不能成,就看他這次回來登基后,能不能穩得住。
至于爺……四兒,你去告訴他,別殺爺,他在爪哇不是有一萬多個小島子么,給爺一個,爺離了這宮,給他騰位置。
當然,是在禪讓大典之后。”
尹浩聞言,看著滿頭白的李暄,眼中對活的乞求,心里一酸,點了點頭。
當真是千古艱難,唯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