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夫人的正房里頭已經作為停靈之所,房門大開,里頭白布隨風擺動,只是說來奇怪,倒是未見哭靈和伺候儀仗的仆人,聽到楊貝倫這么說,薛蟠原本臉上還帶著微微笑意,“林大人可是恨死昨日前來大鬧林府的人了,今日已經預備好,即刻寫了彈章就要送到神都,那些什么侯家李家唐家,都算不得什么,都是一些商人罷了,算不得什么,昨日既然沒法子成事,日后騰出手來,可以慢慢炮制之,倒是楊大人,位高權重,林大人說不得只好請圣上圣裁了!”
楊貝倫聽著心驚肉跳,雖然這是一個必然可以預料到的結局,但是有時候人總是不死心,不然他也不會厚顏親至林府,他面色巨變,勉強笑道,“薛大人,我和林大人同在鹽政當差,算起來是同僚,這同僚之間總是有些情誼的,想必林大人絕不會如此心狠吧?”
“這可是沒準兒的事兒,”薛蟠低著頭搓了搓手指,“就看楊大人能不能負荊請罪了,若是心意誠些,想必林大人會原諒楊大人的,不過楊大人今日只是來吊唁,不是請罪?哦?那就請回吧。”
楊貝倫連忙笑道,“這是從何說起的?我今日來一是悼唁,二來,二來,”他也有些結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也是來請罪了。”
“吼啊,”薛蟠點點頭,“楊大人知恥近乎勇也,那最好了,林大人不得空,你就在這里謝罪就是,跪下吧。”
楊貝倫說道,“我想著昨日確有孟浪之處,險些耽誤了鹽引改派的事兒,幸好薛大人當差勤勉,林大人居中運籌帷幄……”他似乎才聽到了薛蟠的話,驚訝的問道,“什么?薛大人你說什么?”
楊貝倫的確姿態極低,不然不會對著薛蟠這么一個少年一口一個薛大人的喊,只是他卻是高估了薛蟠的品性,他素來是得理不饒人,無理還要攪三分的,薛蟠懶洋洋的擺擺手,“楊大人你沒聽清?你跪下請罪就是。”
“放肆!”楊貝倫再怎么樣卑躬屈膝來請罪,也不至于想要損了自家三品大員的體統,他眉毛倒豎,原本有些佝僂的身子瞬間挺拔,居高臨下的瞪視薛蟠,“口出狂言,是誰給你的膽子!”
薛蟠嘿嘿奸笑,繞著楊貝倫走了半圈,“膽子嗎?自然是我自己個的,”他走到了楊貝倫的身后,突然之間就伸出腿來,朝著楊貝倫的膝蓋后關節猛地一腳踢了過去,“跪下!”
楊貝倫猝不及防,哎喲一聲撲倒在地上,他轉過頭來,伸出手顫抖著指著薛蟠,又羞又怒,“你,你,你,好大的膽子!”
林老管家哎喲一聲,他還不知道薛蟠想要做什么,見到楊貝倫跌倒,本能的伸出手想要去扶,隨即想到昨日之事,他瞬間收起手,籠著袖子在邊上看好戲,
“你什么你?”薛蟠冷冷的看著倒在地上的楊貝倫,“小爺我叫你跪下謝罪,你沒聽清楚?沒聽清楚倒也無妨,小爺親自動手,幫著楊大人你負荊請罪。”
他隨即舉起手上的青竹杖,高舉過頭,獰笑著看著楊貝倫,“楊大人,既然是要唱戲,那就要唱全套,您說這負荊請罪,荊都沒有,怎么請呢?”
“你,你……”楊貝倫被薛蟠氣的渾身發抖,就這樣伏在賈夫人的院子內,半是驚嚇,半是惱怒,一時之間掙扎著起不來,“黃口小兒,安敢如此羞辱本座!”
薛蟠一竹子就打了下去,楊貝倫哎喲一聲,手背頓時就起了一道長長的紅色血跡,隨即薛蟠刷刷刷幾下,接連打在了楊貝倫的身上,楊貝倫猝不及防,慘叫連連,一點也不顧及什么三品大員的體統了,林管家在邊上只是嘴上勸著,“大爺不可以這樣,這樣不好。”腳下卻是紋絲不動。
楊貝倫在地上連續翻滾著,薛蟠這樣暴風雨似的打了好一會,覺得有些累了,頓時停手,他也知道輕重,知道這臉面是不好打的,故此只是朝著楊貝倫的肩膀背和四肢打去,雖然是年輕,但是體力不算好,這么打了一會,他累的氣喘吁吁,拄著竹杖歇了幾口氣,隨即大罵道:
“瞎了你的狗眼,敢得罪你薛大爺!你去打聽打聽,金陵城誰敢無緣無故招惹你薛大爺?!你倒是膽子真大,還要拘拿我,什么玩意!”
楊貝倫被打的一時半會緩不過來,只是哼哼出聲,無暇和薛蟠打嘴炮,“這也就算了,薛大爺不和小人計較,”他臉上露出了森然的表情,用竹杖指著楊貝倫的臉,“可你千不該萬不該,居然來林府滋事!”
“若是公務上的事兒,誰都找不出什么錯處來,雖然是爭奪鹽引改派的差事,論起來,還能夠算得上勤于公務,沒人會說閑話,”薛蟠圍著楊貝倫慢慢的踱步,“可你居然敢和侯景等人狼狽為奸,將林大人拘在前廳,不許到后院去探視賈夫人,又用兵丁圍住御史府!”
“賈夫人因你等這些小人來搗亂,刺激之下,心力不支,故此仙逝,林大人林姑娘和賈夫人天人永隔!”薛蟠越說越來氣,又朝著楊貝倫的后背狠狠的打了三四下,楊貝倫慘叫不已,“用兵困住林大人,又不讓林大人到后頭探視,你自己說,楊大人,你自己是不是該死!”
“你放肆!”楊貝倫掙扎著說道,“這只是公務,和私事無關!”
“誰說沒關系,若非你用賈夫人要挾林大人,事兒還不會如此嚴重,”薛蟠挽了挽袖子,“我今日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要來治一治你,怎么樣,你認罪嗎?”
“大膽!”楊貝倫喝道,“你又不是大理寺,如何能判本座的罪!”
“你倒是還記得這個!”薛蟠怒火萬丈,又接二連三打了楊貝倫十幾下,“有種咱們御前打官司去,看看,這話到底是圣上對你說,還是對你薛大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