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預備要和賈雨村見個面,雖然名義上說吃飯,但是國人的吃飯絕不是單純意義上的吃飯,吃飯只是一個形式,本質上,薛蟠還是想著要和賈雨村聊一聊,談一談,問一問,這里頭的事兒,他不是好奇寶寶但是也挺想知道為何賈雨村要如此做。
到了第二日,薛蟠在家等候,穿好了衣服,香菱進來了,拿著一個捧盒進來,對著薛蟠甜甜笑道——她是已經忘了昨個剛才罵過薛蟠臭不要臉,“大爺,姑娘說這些日子得了一本靈飛經,是很好的真跡,送給大爺瞧一瞧。”
薛蟠見到香菱天真爛漫的樣子心情大好,笑道,“擱著吧,你把我房里頭床前那本棋譜拿給姑娘,你自己個若是喜歡也瞧一瞧,這是嘔血譜,外頭的人輕易不得見的。”
相傳北宋圍棋國手劉仲甫為人傲氣,自覺棋壇天下無敵手,某一日路過驪山,與一鄉下老媼對弈一百二十著,被殺得大敗,登時嘔血數升。人稱這位老太婆為驪山仙姥。這局著著精警、實非常人所能的棋譜稱嘔血譜。香菱剛跟著寶鈔學琴棋書畫,不知道這東西珍貴,只是大大咧咧的進了薛蟠的臥室,楊枝邊給薛蟠系上玉帶,邊用眼盯著香菱,不滿地撇撇嘴,香菱走了出來,見到薛蟠還在穿衣服,于是又要熱心的上去幫忙,卻被楊枝攔住了,“香菱姑娘,您就坐著吧,這里頭不要你幫忙,這么多丫頭在呢,您干這個不合適。”
香菱見著張開手站在地上穿衣服的薛蟠,“大爺今個要出門?太太說了,只要是大爺出門,都要和她說了才好,大爺若是沒說,可不許出門去。”
薛蟠含笑看著身邊的香菱,摸了摸她的頭,“今個不出門,在家里請人吃飯。”
“請誰呢?”
“請賈雨村……”薛蟠微笑著說起賈雨村的名字,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之間就汗毛倒豎起來,“賈雨村!賈雨村!”
他似乎魔怔了一般,牢牢的盯著香菱不放,香菱被薛蟠那可怕的眼神看著有些害怕,縮了縮脖子,“大爺這是怎么了?”
“香菱,你認識這個賈雨村嗎?”
香菱歪著腦袋想了想,“我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想必是不認識的。”
“你認識的,”薛蟠這時候見到香菱問起,才突然想到她和賈雨村還是有些關系的!薛蟠臉上露出了奸笑,“香菱啊,今個見的這個客人,你也認識,不如你等會跟著我一起見?”
香菱連忙撥浪鼓般搖起頭,“大爺去見客,我怎么能跟著呢。”
“沒關系,”薛蟠再拍了拍香菱的腦袋,“我告訴你,這個人原是認識你的,只是大約你認不得他了,沒事兒,記不得也無妨,你就如此如此,和我一起演出戲如何?這可是很好玩的事兒,今個若是錯過了,可就是沒這個機會再演了。”
香菱天性爛漫,加上這個年紀是最喜歡玩不過了,聽到薛蟠這樣說,連忙點頭,“那就聽大爺的,可是大爺,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香菱皺著臉說道,“被老是摸我的頭行不行。”
“行,行,”薛蟠笑道,“咱們香菱可是大姑娘了,”他吩咐楊枝,“帶香菱回姑娘哪里,好生打扮了,再送到外頭來,我剛才教你的話兒,可都記住了?到時候別露陷,咱們這一出戲,可是要好好唱下去!”
不一會門子來報,就說賈雨村并同知兩人一起駕到,薛蟠連忙出門迎接,今日賈雨村沒有穿著官服,穿著一襲金青色的長袍,見到薛蟠,連忙拱手,“世兄還出門迎接,罪過罪過。”
薛蟠笑道,“大府降臨,蓬蓽生輝,自然要出門迎接。”
賈雨村十分謙遜,拉著薛蟠的手一起進了中門,又去先拜見了薛王氏,閑話幾句后,方才退了出來,和薛蟠到了半夏堂,這里頭有四面通透大開的廳堂一件,邊上種著許多紫竹并菖蒲,有從外頭引入的水源,彎彎曲曲,叮叮咚咚繞著流過半夏堂的基石之下,這里頭用的都是竹木之質來搭建,堂中又擺放了薄荷夜來香等花草,清風一吹,十分涼爽宜人,堂前擺著一副南唐待詔馬林遠的《溪山消夏圖》,設的器皿容具瓷器等,無不清新淡雅,務必叫人一見此地就覺十分清新宜人。賈雨村雖然昔日在薛家為幕僚,但是此處竟然也未曾見過。
“哦,是舊年預備下來搭建的,”薛蟠輕描淡寫,“我去揚州見半山堂很是俊美秀氣,故此找師傅依葫蘆畫瓢,在這里搭了一個縮小版的,只是城里頭沒山,故此換了一個名字,當做夏日消夏之用,建好之后,這里頭還沒待客過呢,今個大府乃是第一位貴客,我特意把此地開出來,招待大府。”
賈雨村笑道,“何須如此?世兄和咱們私下一起坐著說說話,不拘在什么地方都可以。”
薛蟠請賈雨村上座,自己坐在右手邊,賈雨村堅持不肯,薛蟠只好和賈雨村對坐,同知在下首打橫作陪,賈雨村說了說從薛家別后的事情,皇帝大婚之后原本就要大赦天下,賈雨村這樣的犯官剛好在赦免范圍內,他得了林如海舉薦的書信,又有賈政照拂,加上通了王子騰的門路,這才得以復官,這一節原本不應該說出來的,不過賈雨村倒是毫不介意,就這樣直截了當的說出來,且朝著薛蟠敬酒,“這一次起復,還是多虧了世兄。”
“不敢當,”薛蟠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我倒是沒有寫信給舅舅舉薦大人,只不過是略微提了提,算起來還是大人自己個的本事出眾。”
“天下出眾的人何其多也!”賈雨村嘆道,“就算是科舉進士這么多年里頭,也是個個都是人才,只因為舉才之路不通,故此極多人不得舒展這胸內抱負,我能夠有這個機會,得以展示才學進而復官,機緣巧合四個字,是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