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不好說有關于秦可卿和安福海的事兒,只能用別的事兒給敷衍過去,“只是想著要請你們吃酒開詩社,卻想不好這怎么辦,故此還在琢磨,雖然這些日子你們不得空,可我放學回來才有空,這一來一去,就要花費不少日子了,又要雅致,又要熱鬧,這可是要好生想一想了。”
寶玉聽到薛蟠這樣說,頓時就來了興致,“咱們這北地天寒,只怕過些日子就要下雪了,咱們既然愛熱鬧,不如等著初雪的時候,熱熱鬧鬧的聚一聚,如何?到時候這天地兼白,必然是極為有意思的。”
黛玉笑道,“你雖然喜歡雪,旁人可不見得喜歡,蟠哥哥說了可是要和老祖宗們一起熱鬧,順帶著請我們的,若是老祖宗哪里不好,咱們這里可辦不下去。”
“老祖宗是最風雅不過的了,只要心情好,自然就成,到時候我一定要她過來,必然來。”
美人相陪,楊柳拿了一大盤金華來的佛手柑,放在室內,滿室馨香,真是有意思,眾人喝茶說笑,時間過的極快,不一會就到四五點的時候,薛姨媽過來留幾個人吃飯,“我和老太太已經說過了,讓你們留下來吃,她老人家晚上喝粥呢,年輕人如何就吃那些。”
薛蟠吩咐楊柳,“去書房瞧一瞧臻兒,問客人起了沒有,若是沒起就讓他多睡會,我也不去吵他,咱們自己個吃飯罷。”
一時間丫頭擺飯上來,寶玉因夸前日在那府里珍大嫂子的好鵝掌鴨信。薛姨媽聽了,忙也把自己糟的取了些來與他嘗。寶玉笑道:“這個須得就酒才好。”薛姨媽便令人去灌了最上等的酒來。這時候寶玉的奶媽李嬤嬤便上來道:“姨太太,酒倒罷了。”寶玉央道:“媽媽,我只喝一鐘。”李嬤嬤道:“不中用!當著老太太,太太,那怕你吃一壇呢。想那日我眼錯不見一會,不知是那一個沒調教的,只圖討你的好兒,不管別人死活,給了你一口酒吃,葬送的我挨了兩日罵。姨太太不知道,他性子又可惡,吃了酒更弄性。有一日老太太高興了,又盡著他吃,什么日子又不許他吃,何苦我白賠在里面。”聽到這話,寶玉不免有些低頭喪氣,薛蟠笑道,“不必如此,喝幾杯就是。”
薛姨媽笑道:“老貨,你只放心吃你的去。我也不許他吃多了。便是老太太問,有我呢。”一面令小丫鬟:“來,讓你奶奶們去,也吃杯搪搪寒氣。”那李嬤嬤聽如此說,只得和眾人去吃些酒水。這里寶玉又說:“不必溫暖了,我只愛吃冷的。”薛姨媽忙道:“這可使不得,吃了冷酒,寫字手打飐兒。”寶釵笑道:“寶兄弟,虧你每日家雜學旁收的,難道就不知道酒性最熱,若熱吃下去,發散的就快,若冷吃下去,便凝結在內,以五臟去暖他,豈不受害?從此還不快不要吃那冷的了。”寶玉聽這話有情理,便放下冷酒,命人暖來方飲。
說話時,寶玉已是三杯過去。李嬤嬤又上來攔阻。寶玉正在心甜意洽之時,和寶黛姊妹說說笑笑的,那肯不吃。寶玉只得屈意央告:“好媽媽,我再吃兩鐘就不吃了。”李嬤嬤道:“你可仔細老爺今兒在家,隄防問你的書!”寶玉聽了這話,便心中大不自在,慢慢的放下酒,垂了頭。黛玉先忙的說:“別掃大家的興!舅舅若叫你,只說姨媽留著呢。這個媽媽,他吃了酒,又拿我們來醒脾了!”一面悄推寶玉,使他賭氣,一面悄悄的咕噥說:“別理那老貨,咱們只管樂咱們的。”那李嬤嬤不知黛玉的意思,因說道:“林姐兒,你不要助著他了。你倒勸勸他,只怕他還聽些。”林黛玉冷笑道:“我為什么助他?我也不犯著勸他。你這媽媽太小心了,往常老太太又給他酒吃,如今在姨媽這里多吃一口,料也不妨事。必定姨媽這里是外人,不當在這里的也未可定。”李嬤嬤聽了,又是急,又是笑,說道:“真真這林姐兒,說出一句話來,比刀子還尖。你這算了什么。”寶釵也忍不住笑著,把黛玉腮上一擰,說道:“真真這個顰丫頭的一張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歡又不是。”薛姨媽一面又說:“別怕,別怕,我的兒!來這里沒好的你吃,別把這點子東西唬的存在心里,倒叫我不安。只管放心吃,都有我呢。越發吃了晚飯去,便醉了,就跟著我睡罷。”因命:“再燙熱酒來!姨媽陪你吃兩杯,可就吃飯罷。”寶玉聽了,方又鼓起興來。
薛蟠見到李嬤嬤在這里吵得很,攪局的眾人吃飯不安寧,于是朝著王嬤嬤使了一個眼色,王嬤嬤拉住李奶媽一起出了門,“我的好姐姐,主子爺們在吃飯,你多廢話這么些做什么?還不如去我哪里也喝幾杯罷了,橫豎今個主子們都在東府聽戲,咱們自己個樂得輕松痛快!”
李嬤嬤因吩咐小丫頭子們:“你們在這里小心著,悄悄的回姨太太,別由著他,多給他吃。”說著便家去了。這里雖還有三兩個婆子,都是不關痛癢的,“她自己個倒是喝酒高樂去了,反而叫咱們做惡人,何必理他。”見李嬤嬤走了,也都悄悄去尋方便去了。只剩了兩個小丫頭子,樂得討寶玉的歡喜。幸而薛姨媽千哄萬哄的,只容他吃了幾杯,就忙收過了。作酸筍雞皮湯,寶玉痛喝了兩碗,吃了半碗碧粳粥。一時薛林二人也吃完了飯,又釅釅的沏上茶來大家吃了。薛姨媽方放了心。
這邊吃好了飯,楊柳也過來稟告了,說:“臻兒說,客人醒了。”
薛蟠抖擻精神,“既然是醒了,那就要干活去了,”他吩咐寶釵,“你和寶兄弟他們再坐一坐,天冷的很,不必急著走。”
薛蟠走了出去,薛姨媽因問:“什么客人,怎么這會子還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