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東西又算不得什么,”鳳姐笑道,“我早就給寶兄弟你預備下了,咱們姐弟倆,老太太那里得了好東西,還不趕緊著二一添作五,分了才好?”
平兒奉上茶來,對著鳳姐笑道,“客人來了,也不請人喝茶,也不說是問什么事兒,就自己個在這里頭饒舌。”
“都是自家人,何須客氣?要什么自己個說就是了,”王熙鳳笑道,“哎喲喲,偏偏是你這蹄子,在這里頭還說什么,這么一說倒是好,大家伙顯得生分了。”
平兒笑而不語,也不爭辯,只是拿著托盤站在一邊,寶玉把自己和黛玉商議的事兒說了一說,鳳姐那里還有不贊成的道理,薛蟠送來的餑餑這會子正在外頭擺著呢,“這有什么呢,都是自家親眷,這有來有往原本就是應該的,何況寶兄弟難得想到這些人情世故上的人,別說是我了,只怕老太太知道了,也是高興的不得了,巴不得要你去請客呢。”
寶玉微微一笑,轉過頭對著李紈說道,“大嫂子,鳳姐姐可是答應了。”
“我說大嫂子,”鳳姐眼珠子一轉,顯然是猜到了李紈為什么拉著兩人來找自己個,“你可是咱們這一輩里頭,最是德高望重的,那里什么事兒還有你定不下來的?你只要和太太這么一說,什么事兒不好辦?倒是巴巴的拉著這林丫頭和寶兄弟一起來我這,預備著做什么?哦我知道了,”鳳姐恍然大悟,“不是來問我什么事兒能不能辦的,只怕是來問我打秋風罷?”
李紈笑道,“這話偏生就你說的無賴了些,你是咱們這當家的少奶奶,家里頭的事兒,難不成不應該和你說?若是不說,你這鳳辣子且不說背后嘀咕了,只怕是當眾就要給我沒臉!我這不上趕著請示你,日后在老太太那里說我沒禮數沒規矩,自己沒規矩倒也罷了,若是帶壞了寶兄弟他們,我那里還有好的?”
“這話就說的不對了,”鳳姐笑道,“我雖然不認識幾個字兒,可這長幼有序的道理還是明白的,你是大嫂子,什么事兒不好自己個辦?就算是你把姨太太他們都請來自己招待,誰也不會多說什么,素日里頭見你不說話,這會子又給我下套了呢?要我當這個請客的東道,這也算不得什么!”
“算不得什么就好,”李紈笑道,“我不過是來請示你,你倒是好,還攀扯我別的事兒上來,我原本倒也沒有這個意思,不過你這么一說,倒是讓我覺得這事兒穩妥,那么這一次自然是你出銀子了,不過這東道,自然還是要咱們寶兄弟來,他一個少爺家的,那里來的體己銀子?說不得要問你這東海王要了!”
李紈說的東海王,就是昔日賈雨村遇到過的護官貼,“東海少了白玉床,龍王請來東海王。”說的就是王家的顯貴。這一句話盛贊王家富貴,李紈說的很是巧妙,這是贊譽鳳姐娘家的富貴,倒是趁了鳳姐的歡心,“這我可真是委屈了,”鳳姐笑道,她是喜歡人奉承的,李紈的話雖然不甚好聽,但多少是說自己的好話,故此鳳姐很是高興,些許話里頭的刺兒,也不和李紈計較了,“不過誰叫咱們寶兄弟這樣的惹人疼呢?素來這小叔子要銀子,我自己就沒有不出的道理,平兒,”鳳姐笑道,“趕緊著,拿我的體己銀子出來,包五十兩給咱們大嫂子。”
“二奶奶在說什么笑話呢?”平兒笑道,“你就算有幾兩私房體己銀子,那里還有五十兩這么多?難不成預備著叫我自己個貼給你不成?”
“那里要五十兩銀子,”李紈朝著鳳姐指了指,“你也不許給我上眼藥,給我和寶兄弟招禍呢!不過是請薛大兄弟樂呵一次,也算是咱們還禮,這也花不了多少銀子,不過是先仗著咱們璉二奶奶的威風煞氣來張羅著罷了。鳳丫頭一開口就要給五十兩銀子,你要給,我卻是不敢要呢,這事兒既然是你付錢,何須還要讓我們手里頭過銀子?橫豎都你去辦是了。”
“好么,”鳳姐攤手嘆道,“我這又要出銀子,又要勞動心思了!”
鳳姐知曉,這事兒就沒有不妥了,李紈十分高興,自覺在鳳姐這里頭勝了一局,于是帶著寶玉和黛玉一起離開,寶玉見到黛玉興致不高,還以為是適才沒有說話的緣故,陪著黛玉說了一會話,復又到了賈母院里頭,將這事兒告訴賈母,賈母自然是十分喜悅,并命鴛鴦吩咐鳳姐,這事兒務必要辦好。“有什么不夠的,只管來問自己要。”
鳳姐見到李紈出門去,臉上的笑容才慢慢的凝固,頗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思,她有些怕冷,饒是二月的天氣,手爐還是不離身,王熙鳳摸了摸手上的那紫金手爐,對著剛送人回房的平兒說道,“咱們這位大嫂子,可真是會說話呢。”
平兒笑道,“我怎么沒聽出來其余的意思?偏生就是你這樣的多思?成日里頭這樣的忙,和家里頭的人說話,還不松快松快?那可是真沒有一刻休息的時候了,東府蓉大奶奶的后事奶奶你辦的盡心盡力,可到底也是累壞了身子,加上又是新年這么一鬧,幾個月下來,就沒有睡過幾次的安穩覺,我瞧著你那眼圈就這么陷下去了,要我說這難得得空,許多事兒就不要太在意,至于什么話兒,也不必多聽什么,嘴巴長在別人臉上,說讓他們去說就是了。”
鳳姐笑道,“好么,我才說了這么一句,你倒是說了一大籮筐的話兒候著我,咱們這位大嫂子的話兒我自然不必在聽,畢竟她寡婦失業的,見著我這樣管家,只怕這心里頭啊,也不見得多少舒服,罷了,罷了,這家里頭誰都是烏眼雞一樣,算不得什么,你說的極是,我還是躲懶抽空把這身子養好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