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黛玉正在情思縈逗、纏綿固結之時,忽有人從背后拍了一下,說道:“你作什么一個人在這里?”黛玉唬了一跳,回頭看時,不是別人,卻是香菱。黛玉道:“你這個傻丫頭,冒冒失失的唬我一跳。這會子打那里來?”香菱嘻嘻的笑道:“我來找我們姑娘回去,總找不著,今個不是大爺要請客嗎?你們紫鵑也找你呢,說快回去了一起走。回家去坐著罷。”一面說,一面拉著黛玉的手,回瀟湘館來,果然紫鵑預備下了衣裳給黛玉換上。黛玉和香菱坐了,談講些這一個繡的好,那一個扎的精,又下一回棋,看兩句書,過了一會時候差不多,香菱便和紫鵑一起,帶著雪雁簇擁著黛玉走了。
一路行來,倒是寶玉等人都在路上碰見了,眾人一路說笑,就上了清涼臺,薛蟠站在兩塊巨石所夾之中的門外等候,眾人見到他穿了一身絳紅色的錦袍,踩著黑靴,頭戴道冠,腰間系著一根羊脂玉帶,手里頭還拿著一把前人山水折扇,朝著眾人笑著作揖,“雅客都都來了!蓬蓽生輝,不甚欣喜呀。”
這話原沒有什么不對,只是這薛蟠臉上的笑容說不出來的滑稽,眾女都撐不住笑了,代替薛蟠下山來迎接的寶釵也忍俊不禁,“哥哥你這是鬧哪一出呢。”
雖然是小山包,可也沒幾步臺階就到了清涼臺內,薛蟠迎著眾人進了正門,見到這庭院之中那兩株巨大的梨樹,春暖花開,這兩棵梨樹雖然有些年頭了,可素日里頭養護得當,這恰逢梨花開放之時節,滿樹的梨花好像是雪花一般,掛滿了整個庭院,時不時的還有梨花飄下,隨風慢慢飄蕩,眾人抬頭欣喜四處張望,鼻尖又嗅到梨花芬芳,沁人心脾,“這地方可真不錯!”寶玉拍手笑道,“這梨花一景,可是春日里難道一見的美景了,大哥哥住在這里頭,果然是極好的!”
李紈笑道,“這還是我說給大兄弟住的呢,大兄弟就住進來了,這樣的地方,可算是沒有住錯了人,大兄弟合該謝我才是。”
“自然要謝大嫂子的,”薛蟠笑道,“這樣的風雅之地,又難得的登高望遠,可以一覽大觀園之景,居然歸了我來住,真是難得的好地方,我一來到了此處就是極愛,還真是要多謝大嫂子,不然我可住不到如此好的地方。”
李紈原本想著此地遠離眾女所居之西側,又在山上,來往沒有那么方便,薛蟠雖然是親眷,可到底也是男人家,和少女們混居,多少不是很方便的事兒,故此李紈舉薦此地,薛蟠倒也沒有什么不高興的地方,在他看來,能入住大觀園,已經是意外之喜了,住在哪里都不重要,加上來了此地,見到清涼臺造型古樸,樹木森森,和別處新修之景不太一樣,加上視線開闊居高臨下又出入方便,的確是極適合自己的地方。
庭院之中陽光半照,光線透過大片的梨樹葉子和梨花投射下來,照耀在庭院之中斑點陣陣,偶有微風吹過,光線變化,光怪陸離起來,庭院之中早就擺好了各式各樣的椅子,每人面前都擺著一個小桌子,上頭各色花樣的食盒,又有杯盞酒壺等物,寶玉瞧見那酒壺,喜不自勝,這個年紀他正是貪酒的時候,“大哥哥知我,已經預備下酒了。”
薛蟠擺擺手笑道,“我這里頭可不敢給你喝酒,聽說你上次喝多了幾杯,要把你院子里頭的仙鶴羽毛給拔了,鬧得不可開交的,傳出去差點就叫姨媽罵了一通,我這里頭若是給你喝了酒,回頭老太太太太怪罪起來,我可是擔不住。”
“不打緊的,”寶玉笑道,“自己在家里頭喝,自然是不成,在大哥哥這里頭,小酌一兩杯想必還是無妨的,之前在姨媽的梨香院也是如此,寶姐姐可還記得上次咱們一起吃鵝掌鴨信的時候?那一次也是喝了酒的。”
寶釵笑而不語,薛蟠搖搖頭,寶玉倒是聰明的很,知道在薛蟠這里喝酒沒關系,日后若是怪罪起來,也只會怪罪薛蟠的,“你別想著把我當擋箭牌,以為在我這里頭喝酒就便宜,告訴你,不中用,在老太太面前隨便你喝多少呢,只是不許在我這里頭喝。”
李紈也勸道,“可不能喝酒,若是到時候怪罪起來,大兄弟只怕還不會沒罵,頭一個就說是我的不是,寶兄弟咱們就喝茶罷了。”
寶玉的興致有些被打滅了,低著頭懨懨的,寶釵見到笑道,“寶兄弟不必如此,咱們今日乃是雅聚,若是喝醉了豈不是不美?梨花如雪,恰好可以清談。”
“好了好了,”薛蟠搖搖頭,無奈的說道,“知道你要喝酒只是我這里頭也沒有酒預備著,你且問林之孝家的,我那里沒問她要酒來,只是她死活都是不肯,說沒有二奶奶的吩咐,絕不能給酒水的。”
薛蟠攤手,眾人也是知道這一點,若是要鳳姐給酒,只怕是要請她一起來,只是眾人雖然和鳳姐關系不錯,但在這雅會上頭,總覺得鳳姐是不該來的,既然如此眾人都點頭,“只能如此罷了。”
“不過呢,知道你想要喝酒,別的不敢預備,”薛蟠變戲法般的從邊上拿了一翡翠開片哥窯酒壺起來,搖了搖,里頭水聲作響,“這甜酒釀早就預備下了,加了雞蛋還有金絲琥珀蜜棗一起放在爐子上溫著,等會就可以喝了。”
甜酒釀是蒸熟的江米拌上酒酵發酵而成的一種甜米酒,度數極低,幾乎不會喝醉,但有絲絲酒味,也算是可以解饞了,寶玉嘆道,“退而求其次,也是沒法子的事兒了,這甜酒釀就甜酒釀罷了。”
眾女都是竊笑,湘云也笑道,“昔日李白斗酒詩百篇,二哥哥若是今日能做出幾篇大作,我就算是拼了老祖宗的責罵,也要給二哥哥搬了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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