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處置的這個事兒,在久經沙場,料理過許多軍國要務的王愷運看來,簡直是小事到不能再小,但是并不是說,薛蟠沒有展露出他該有的智慧,甚至說,薛蟠展露出來處置緊急事務的能力,超乎了王愷運之前的預測。
“說起來,圣上的身邊這些人,最容易受人影響的,大概也就是這一位翁師傅了,”王愷運捻須微笑,“此老雖然是士林領袖,為人也固執的很,但這名利心還是有的,既然是有了名利心,自然就能夠刺進去,讓他為文龍你所用。”
薛蟠說道,“不是為我所用,只是也給他提供了一個刀把子,看著他愿不愿意傷人,若是不愿意,那么我自然也就罷了。”
“他不會不愿意的,”王愷運說道,“人在官場上,總是有所求,或者是求名,或者是求利,總是要有所圖謀的,文龍你說的不錯,在其位謀其政,翁常熟也是想要當官的,不可能是當這這個蘭臺寺大夫,無所作為。”
“話雖然是這么說,卻是也要看他愿不愿意了,”薛蟠笑道,他其實是比較怕和這種古板的人打交道的,一般懂得變通和從善如流的人,都是會審時度勢,選擇一條對著自己最好的道路,和對自己最好的一種處理方式,但是翁常熟這種死板教條主義的人,那么就是真的是說不好了,這原本是自己給了他一次可以發作人的機會,可他什么時候腦回路想錯了道,思維和尋常人不太一樣,那么可真的說不清楚了。“若是翁中堂不愿意,那么我這送去的黑材料,也是說服不了翁中堂的。”
“反正就是盡人事聽天命是了,”薛蟠笑道,“我這籌謀不少,若是能成,自然是最好,若是不能成,保住史三叔的位置也就好了,就算是失敗了,那也合該是史三叔受一個教訓,讓他在家里頭清醒清醒腦子,不受挫折不能成才。”
這話說的老氣橫秋,而且根本就不是薛蟠這個晚輩應該和長輩史鼐說的語氣,但是王愷運卻是一點不贊同的神色都沒有露出來,“文龍所言甚是,這一次,就權當是給文龍練練手了。”
“說起來也要多謝王師傅,”薛蟠對著王愷運笑道,“若不是王師傅提點照料,我也找不到出來東西,送給翁師傅去,我倒是有些好奇,王師傅你到底知道多少這朝野眾人的陰私之事?”
這是聯想到了昔日那東方納蘭,原本在順天府耀武揚威不可一世,就算是王愷運親至來保下薛蟠都不允許,可偏生被王愷運一兩句話就戳破了紙老虎的外表,狼狽而去,若不是說中了東方納蘭賴以起家的根基所在,他也不會這樣興師動眾而來,狼狽而去。
“不算多,也不算少,”王愷運悠然笑道,“總是有那么一些個小事兒是在御前能夠聽到的。”
若是論起來,王愷運所處的位置,進可染指六部尚書,退可在地方當封疆大吏,一地諸侯,端的是十分了得,若是薛蟠根據自己所看到過的人和事兒來說,比較相像的,可能還是紙牌屋里頭的下木先生,所處之位雖然不甚高,但的的確確是權力的中心所在,但下木先生有所求,他對于權力十分的渴望,但王愷運卻似乎沒有對權力有什么流露出渴望的意思,其實按照他的資歷和才能,也不會只當一個咸安宮的祭酒,而且這個祭酒不怎么照拂官學生,挑撥彼此窩里斗倒是很樂意,在官學生這里,也賺不到什么好感的,自然也不會有什么積累聲望,以圖來日的想法。
“那么,”薛蟠起身,“今個沒事兒,明日就在家里頭等著了。”
“等消息嗎?”王愷運笑道,“文龍,我倒是覺得,你該出門去等,每日呆在園子里頭,消息可沒有那么通暢。”
“出門去?”薛蟠挑眉,隨即領悟,“的確如此,園子里頭通傳消息不順當,我應該出門去,而且我該衙門去。”
這邊事畢,薛蟠出了外書房,吩咐臻兒好生伺候王愷運,自己個先去了薛姨媽房里頭,薛姨媽也知道薛蟠這些日子在忙,但具體忙什么,倒也不知道,這時候見到薛蟠過來,于是問薛蟠在忙什么,“是家里頭的事兒,還是差事兒的事兒。”
家里頭的生意幾乎沒事兒,在太平光景,做生意還是好做的,而且薛蟠也不搞融資貿然擴大規模那種事兒,如今拿了天下第一份賺錢的鹽引生意,凡事兒還要再低調些才好,這又高調又賺的缽滿盆滿,可不是薛蟠的風格,所以薛蟠早就吩咐了家里頭的掌柜,凡做生意上頭的事兒,一切低調沉穩最好,不宜出頭,強出頭者,容易被當做出頭鳥打掉的。
那自然就是外頭的差事兒了,薛蟠笑道,“史三叔有些煩心事兒鬧出來,叫我幫著料理一番,這些日子才在外頭多呆一些,明日還要去衙門呢。”
“你也該去衙門了,”薛姨媽埋怨道,“那里有當官的,和你一樣,每日就呆在家里頭吃吃喝喝,衙門一概都不去的?”
好么,這當父母親的,自己若是天天在外頭,那么必然念叨,有家不回,可自己每日躲在家里頭,又說自己如此懶怠,公務都不去處理了,“前些日子不是天熱嘛,衙門也沒什么事兒,”薛蟠睜眼說瞎話,兵馬司衙門是最繁雜事務的衙門了,怎么可能沒有什么事兒,“明個出去瞧一瞧。”
薛姨媽這才不言語了,可她又看見左右沒什么丫鬟伺候著,問薛蟠,“聽說你和晴雯吵架了?”
薛蟠正在喝茶,聽到這話又險些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媽你聽誰說的?沒有這一檔子的事兒!”薛姨媽臉上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薛蟠想到了什么,“是不是王嬤嬤說的?”
也就只有時常在大觀園里頭晃蕩的王嬤嬤才知道自己那清涼臺的事兒,薛姨媽笑道,“真的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