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讀書郎

第五十章 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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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依舊寒冷,陳恒抵達營地時,碩大的太陽懸在頭頂,金色的光線灑在流民的簡屋上,將一切照的明亮耀眼。

讓人格外欣喜的是在木屋跟帳篷的縫隙間,有幾處炊煙徐徐升起,想來是有人不滿意天天吃粥,正在給自家改善一下伙食。

這是韋應宏跟林如海的功勞。在流民們奔赴城西之后,他們就主動提出盡早結些工錢給流民。

為了讓流民們更好的過年,韋應宏將工錢的時間縮至五日一發。縱然到手的不多,也足夠家里的女人忙活開。

人最怕的不是事情多,而是無所事事。

現在揚州的食物存量充足,又有蘇州、杭州等地在身后頂著撐腰。只要流民們不主動鬧亂子,從九月就開始準備的義倉,是足夠他們生活到來年春耕。

假如來年是個好時機的話。

陳恒來到大棚處時,他的同窗們就在討論此事。

他們的話題已經從‘是否會有澇災’,跳到了‘澇災來了,春耕該怎么辦’上。

見大家討論的很是精彩,陳恒就悄悄在后面尋了個位置,靜靜坐在外頭,看著杜云京跟崔游道辯論。

這倆人都是聰明人,但他們的聰明更像是陳恒上輩子大學剛畢業的學生。一身才華都在學識上,可真要去看待、處理一件事務,還是多了些書生氣。

聰明和智慧,就像才華跟才能的關系一樣。前者雖是天授之能,可真正引領一個人走向頂端的,往往是后者。

若把才華比作一瞬而過的絕美煙火,那才能就是經久不息的日月,歷久彌新,得之可以照耀終生。

對于聰明人,最需要的就是經歷。

等到將經歷轉化為閱歷,明白世間萬物與人的聯系,一個人就到了該做一番事業的時候。

杜云京跟崔游道無疑是成長最明顯的一批人,陳恒從他們倆人討論的問題就可以感覺到,他們看問題的角度已經高出別人一籌。

陳恒又聽上一會,這群人的話題又轉到“如何整治澇災”,棚內熱絡的氣氛,倒真讓他回想起過去讀書時的閑暇時光。

可陳恒聽的高興,杜云京卻注意到他的身影,連忙笑著伸出手,指向人群,“我們自己說了半天,不如讓這個偷懶的,上來給我們再說道說道。”

大家一側頭,便瞧見想要躲藏的陳恒,一時紛紛開始起哄。

有些事他們雖然不清楚,可自從陳恒管事后,營地跟府衙的變化,還是能看得出來。

雖然還想不明白陳恒在其中扮演的關系,可并不妨礙大家對陳恒的欣賞。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這個姓陳的,是個能謀事、斷事、共事之人。

陳恒盛情難卻,就在大家的起哄聲中走到臺前,他輕輕咳嗽一聲,決定對之前的問題都說下自己的想法。

“我覺得澇災是會來的,至于是多大,倒不好說。”

陳恒說的很是自信,他不是無的放矢。

這里面涉及到一個過去的地理知識,地球是個圓形,赤道附近承受太陽的輻射大,所以溫度更高,這些熱氣升騰到上空之后,再向地球兩極移動,因此,可以將熱帶理解成一個套在地球上的圓環烤燈。

這個圓環像個罩子一樣,走到哪里,就把哪里的空氣擠壓在自己身下,形成一片短暫的高壓區域,也就是地理課上說的副熱帶高壓。

副熱帶高壓有個作用,就是壓住蒸發的水氣,不讓它上升凝結成雨,這也是大旱的由來。可這些增發的水氣不會無緣無故消失,它們一直聚集在圓環下。

只等它退去后,水氣就會直接上升,形成難遇的暴雨。

可陳恒畢竟不好把腦中的知識直接說出來,他想了想用了個世人更能接受的理由,把歷朝歷代的災害聯系,以及《相雨書》中關于雨水的論句說出。

眾人聽之,不免有些奇怪,有人當即問道:“這相雨書是何物?為何我從未聽過。”

陳恒當即傻眼,這本書是他在林家的藏書樓中發現,當時覺得有趣好玩就看了,沒想到竟然有人不知道。

“是唐代黃子發所著,我只聽說京師的欽天監里藏有它。學兄,不知你是從何處找到這本書?可否借我等一看。”

“此書乃長輩所物,我不敢擅自決斷,待我回去問過一聲。”陳恒不敢亂答應,雖然這本書被藏在角落,可未必不是林伯父的心愛之物。

這名同窗很是遺憾,像他們這樣的讀書人,碰到這種少見的孤本,總是有些心癢難耐。

經過這么一打岔,大家對《相雨書》的好奇,明顯高過澇災。

眾人紛紛催促陳恒講些書中的內容,此事倒也好辦,陳恒就挑了些淺顯易懂的知識點。

從如何望風、觀云、到雨水的稠密程度,眾人聽的新奇又好玩,不乏一些有心人,特意拿出紙筆記錄。

陳恒洋洋灑灑講上一會,就碰到幾處流民過來詢問事情。

大家這才起身,只在臨行前問道。

“學兄,即使書借不到也無妨,明日可否再給我們講一講?”

“就是就是,學兄,我覺得你說的簡單透徹,說不定比我自己看書還來的容易。”

其實也不怪幾家書院的學子激動,夫子們教的只是四書五經,關于課外的知識,還是要靠自己學習補充。比如《鹽鐵論》、《水經注》,以及這次的《相雨書》。

你想指望每一個夫子都精通這些,無疑于癡人說夢。

陳恒有些哭笑不得,只好答應下來。

見此,學子們才歡天喜地的散去。

等到他們離開,陳恒就看到等候自己的薛蝌等人,江元白一個箭步竄上來,當場訴苦道,“好啊,恒弟,伱又偷偷瞞著我們看書。”

“我在寢屋看的時候,可沒有躲著你們啊。”陳恒攤開手,滿臉的無辜。

“下次你再看什么,我就把你的書拿來先看看書名。”江元白不住搖頭,頗有些悲憤道。

薛蝌笑著拍拍江元白的后背,“好啦好啦,即使恒弟把書給你,你看個幾天,也就丟到一旁了。”

江元白傻了眼,上下掃視薛蝌一眼,道,“蝌弟,你真的是在安慰我嗎?”

“哈哈哈哈,走走走,我們去外面邊巡視邊說。”錢大有在后頭推著兩人,他今日穿的非常厚實,腰上又掛著面銅鑼,看上去十分有意思。

路上,陳恒將甄姑娘的事情又給他們說了說。

他們幾個知道對方跟賈雨村的關系后,都不免覺得命運巧妙。

話題說著,又繞到徐麻子身上。

“府衙那邊可有消息?”

“聽說還在查呢,應該有一兩個鹽商也牽扯其中,怕是一時半會不會有個結果。”

“報鋪那邊的直賓都沒有消息嗎?”

“就算是有,怕也不好公布。”

“對了,恒弟,倒有一事,得要你留點心。”薛蝌突然對陳恒說道,“我昨日回家,聽爹爹說起,揚州城里有不少地下錢莊,正偷偷給流民放利錢。”

“什么?!!”陳恒聽的直皺眉,可想想也有些無可奈何。

這種你情我愿的事情,在這個時代畢竟不好處理,他想了想,道,“正經的來路就算了。要是存了坑蒙拐騙的想法,想辦法通過報紙,把他們的手段給流民講一講。”

“好,我回去給爹爹說一聲。”薛蝌點頭。

“此等鼠輩,真跟京師的那幫國賊祿鬼一樣,趴在百姓身上吸血,叫人恨不能手起刀落,殺個干干凈凈。”

江元白聽的義憤填膺,流民里有大批京師逃難來的人。通過他們的講述,再由報紙傳播擴散,揚州人也知道京師那邊離譜的物價,以及高門大戶囤貨撈錢的行為。

報紙的出現,正在悄無聲息中打破人們對于消息的接受方式和速度。老百姓們能比以往,用更少的金錢知道更多更遙遠的消息。

一個人從誕生之初,就自帶對未知的探索和訊息的渴望。所謂的豪門大族,在占據著海量資源的同時,就是設立一道道消息壁壘。

讓外面的人既看不見,也聽不見。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拋開聰明才智之分,剩下的就是訊息的障壁。

但沒有關系,有些東西就是黎明前的燈火,只要種子在土里,早晚會生長成蒼天大樹。

陳恒默默低頭趕路,比起京師里的高門大戶,他其實更想知道廣州的消息。

那邊能帶來洋人的玻璃杯,是否預示著更加廣闊的世界。

所謂的廣州十三行,還有嗎?

還是已經換了另外的名字,真想去看看啊。

這晚,陳恒回到家中,坐在家中溫習功課時。兩個弟弟突然興奮的跑進來,指著門外道。

“哥,下雪了。下雪了。”

十二月的初雪,竟然來的這么早。

哈哈哈哈,番外可能會遲點哈。幾個女主的番外都會有的,別擔心,不過不是一起寫出來。先謝謝王繭為香菱寫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