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讀書郎

第十六章 第三位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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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揚州城,跟江南其他州府比起來,總是有些特別的。外地來的商旅,要是從東門進來。在他們歇腳的陳記茶鋪處,就能順手買到最新的報紙。

此處每日來往的人甚多,商人喝上一壺茶,買上一份報。借著排隊的閑暇,剛好可以了解到城內的事情。

揚州人酷愛喝早茶,還為此編了一句順口溜,“晨起一份報,大事全知道。手拿三份報,扒灰也知曉。”

市井里的閑話,說出來不免有些粗俗。可理,是這么個理。來了揚州,要是不買幾份報紙,實在是錯過揚州三怪之一。

陳記茶鋪的店主也是個健談的人,只要你手頭有故事,哪怕干坐到城門口沒人排隊,也不打緊。要是故事夠精彩,姓陳的東家還會贈客人一壺茶水。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揚州人的散漫和舒適,從這些邊邊角角就能看出來。

今日入城的商販,跟揚州百姓一樣擠在碼頭看熱鬧。此處還停著蘇杭兩地來的貨船,個個船身都往下沉了半截,顯然吃水極深。

九萬匹生絲,光搬貨就用了兩天半。那排起的長龍,大家都看得到,比起去年給京師運糧也就差上一籌。

城內三大報對此也是諸多報道、撰文。這玩意兒關乎銷量,老百姓愛看什么,報鋪就得寫什么。如今景安日報跟江南報狗腦子都要打出來,本該坐收漁翁之利的淮揚報,也不知道東家腦子怎么想的,突然走上一條邪路。

他們報鋪的直賓,最喜歡流竄在街頭各處,沒事就報些百姓喜聞樂見的丑聞窘事。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前兩份報紙都不太愛帶它玩。淮揚報也樂的輕松,甭管上不上的了臺面,他們家的銷量那是一等一的好。

連揚州全城百姓都知道的事情,薛瑱哪怕在忙著景安日報的鎖事,也不得不礙于寶琴的情面,出來跟織造局的人,談一談合作年限的事宜。

談判的時候,陳恒不在場,可不影響他對結果做出判斷。如今是雙方合作的蜜月期,相當于兩個男女的熱戀。莫說是門你利我惠的生意,就是吃些小虧,氣氛都到這了,男方也會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這是什么原因呢?”薛蝌虛心請教道。

江元白將剛去皮的蘋果塞到陳恒手里,看著對方吊兒郎當的坐在椅子上。是又氣又惱,怎么自己在下頭給人發錢,忙的頭眼昏花,陳恒倒好,坐在趙主事的房間閉目養神。

“元白兄還是心疼我。”陳恒得了便宜,立即跟好友賣個乖。咬過一口,才對著薛蝌道,“你想啊,做事的是人。這個世上有幾個太上忘情的圣人。”

明朝的《封神榜》早已膾炙人口,薛蝌一想就明白太上忘情的借喻意思,理性跟感性之間,就如一對雙胞胎,常常在人腦里打架。

他們剛剛給坊里的女工發完錢,如今躲在陳恒這里準備午休,順道也聽一聽好友此路的見聞。

對這些人,陳恒倒沒什么好隱瞞。連說帶教的把事情講一遍,江元白的心思活躍,聽了半天,才問道:“恒弟,你說為什么一定要‘不與民爭利’呢?”

他覺得林大人素有賢名,是個為百姓考慮的好官。要是他能親自出手,秋浦街的問題,解決起來一定輕松許多。

身份地位不同,能用到的手段和資源也是截然不同。聽到這個好問題,陳恒也是坐直身子。

他們四人圍在小桌前,桌上只有一個水壺。錢大有見陳恒有話要說,趕忙替他倒了一杯茶。吃完蘋果,陳恒從信達手中拿過手帕擦了擦,才道:“這里面的解法有很多,只說我能看懂的地方,就有兩處。”

他頓了頓,拿起茶水潤潤喉,“父母官本該是為民做主的位置,如果手里拿著營生,就是親自下場。這般又當考官,又當考生。碰上一心為公的好官,還能懂得讓利、體恤民情。要是碰上個貪官,那案首之名,就被他們拿在手里肆意玩弄。”

陳恒說的如此粗淺易懂,幾人都是會讀書的聰明人,一下子就明白其中的利害,當即紛紛點頭。

“確實。”江元白感慨道,“學好不容易,學壞……”

后半句話,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說。

“第二嘛。”陳恒笑了笑,“撈錢的法子那么多,好名聲卻難得很。”

這個問題他只能淺淺說一下,能不能聽懂都是他們的事情。只能說里面的官商關系,就是手跟手套的聯系。

當官的人愛惜羽毛,有些事交給外人來做,自己躲在暗處。等到東窗事發,再來個殺雞儆猴。里外好處,都是自己的。何必親自下場,背這個罵名呢。

這也是林如海一直不愿露面,極力希望秋浦街能從自己手上,完成官民切割的原因。既是為了自己的民聲,也是為了預防繼任者胡作非為。

薛蝌幾人見好友不欲在此事上多談,又把話題引到別處上。他們泛泛聊著,不久,就等到一身男兒裝的寶琴,歡天喜地的進來。她的后頭,跟著同樣雀躍的趙主事。

兩人一進來,就沖著陳恒連連道:“簽下來了,簽下來了。”

“是幾年?”陳恒好奇的問。薛伯父去跟織造局的人談判時,他曾說過不必越久越好。就不知道兩方博弈下,到底會是個什么結果。織造局的人,初見能里外賺兩回的生意,怕是一心想要長久。就看薛伯父,能不能頂得住。

“三年的。”寶琴得意的舉起手,揚著文書道,“他們還想求著我們多簽幾年,給爹爹說了不少好話。好在我們沒動搖,咬著三年不松口。”

“甚好,甚好。”陳恒聽完也是大笑,連忙請寶琴跟趙主事坐下,后者人還沒坐穩,已經緊張兮兮的問,“小郎君,現在你說的東風也準備好了,我們要怎么辦?”

薛蝌等人已經連著發了好幾天的銀子,幾人一起干,再慢的事情,也會快起來。到如今,趙主事手頭的銀子,只剩下一萬多兩。這里面還不算,薛家買布用的五千兩。這筆帳,回頭還要還薛家。

手頭這點錢,最多也就夠薛蝌等人發兩日。到時候,坊里的熱鬧情景,怕是馬上就要飛灰湮滅。到時再從如今的高處再摔下去,會是個什么樣的慘烈下場。在座的都是聰明人,一想就能明白。

“我手頭還有三千兩。”寶琴給了陳恒一個眼神,她想了想,又道,“我還能拿出兩千兩的私房錢。”

三千兩是薛瑱給的。另外這兩千兩,是薛瑱跟范氏這些年一點點給她的。寶琴從小就不是個鋪張浪費的人,家中用度都夠,才攢下這筆十分可觀的數目。

聽她這么一說,陳恒卻對寶琴搖搖頭。傻丫頭,這話能當著你哥的面說嘛。我已經惹你爹生氣了,再讓你哥也著急上火,我以后還去不去你家做客了。

“不要急。”陳恒安撫一下眾人,又從寶琴手中拿過文書看了看。

見上面的文字除了年限和大致內容外,對布匹的描述可謂十分模糊。這也是沒辦法的,殷久和李保想賺錢,又想有條退路。

秋浦街自身的本事不行,哪怕一時間拿住織造局的心態。只要一談到剩品的交易,馬上就會原形畢露。遲早會發生的事,心中有數就好。

陳恒檢查過兩份文書,就將其交給趙主事,又對寶琴道:“二弟,這東西先借我用兩天。”

他是這些日子出門在外,這樣喊寶琴喊慣了。寶琴自無不可,當即點頭。薛蝌卻在旁瞪大了眼,連連叫屈道:“恒弟,你叫我妹妹一聲二弟,那你要叫我什么?”

“薛大哥,薛大哥。”在寶琴的憋笑聲中,陳恒哄了薛蝌兩句,才看向趙主事,“有勞主事,今日給他們發下請帖,明天我們去楊記酒樓吃頓飯。”

他從懷中掏出一份名單交給趙主事。后者對陳恒的謀劃已經佩服不已,又有林如海在其背后站臺,也不扭捏,直接接過,道了一聲‘好’。

翌日中午,從秋浦街的賬目上拿了十兩銀子,在酒樓開了兩個雅間。陳恒拉著信達獨坐一處,等上片刻,就聽到隔壁屋里,傳來趙主事接客的聲音。

今日,他們要請的人,是城中的珠寶商。他們是黃文東死后,李卞手里最大的資金來源。秋浦街跟他們的矛盾,就來自于當時趙主事改絲為金的策略。

其中恩怨沒有詳表的必要,同行是仇家。涉及自身的財路,沒仇的也成了大仇。好心辦錯事的趙主事,今日得了陳恒的指點,親自出面見一見這些貴客,也是抱著化干戈為玉帛的想法來的。

此事易爾,到了如今的境地。陳恒幾番謀劃,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批人,以及他們手中的錢。更重要的是,他們背后那千絲萬縷的揚州大戶。

珠寶商們的日子也不好過,上頭的鹽商們被林如海一頓收拾,才刮去了幾百萬兩。又少了黃文東這樣的助力,光靠他們硬頂,也是叫苦不已。

現在秋浦街跟蘇杭的織造局搭上線,報紙上又說對方給了一大批布,準備放在秋浦街賣,這就跟他們的本意背道而馳了。

他們原先是賭府衙手中沒錢,秋浦街必然熬不下去,又有李卞作保,替他們搖旗吶喊。才動了等此事黃了,去盤下秋浦街店鋪的心思。

如今秋浦街的生意,眼看來了強援,要起死回生。最近更是每天在坊里發錢,存著蘇杭布匹的庫房又是官兵把守。珠寶商們也是投鼠忌器,卡在進退兩難的境地。

現在退,之前的投入都打水漂,李卞還會怪罪。不退,就要一直僵著繼續砸錢,可秋浦街又有蘇杭后援。真要彼此耗下去,堅持不下去的人,恐怕會是自己。

趙主事見今日來的人一個沒少,心中已經升起幾分喜意。他是個會做事的人,雖然眼光差些。可有陳恒在旁說明其中利害關系,趙主事也明白該如何拿捏他們。

人是他出面請的,客人笑呵呵坐下后,趙主事卻一句話也不說。坐不住的珠寶商,不得不主動發問,讓趙主事快把來意道明。

這話聽起來硬梆梆,可先說話的人,不免漏了自己的底氣。這又是一處問題,二十多個珠寶商,終究做不到同心同意。

就像他們的家底一樣,有人尚能支撐,有人已經入不敷出。打價格戰的難處,也就在這里。

趙主事笑了笑,他今日特意穿了身嶄新的吏袍。既在暗示自己的官方身份,也為接下來的話語增加說服力。

“我啊,今天是來救各位的命。”

陳恒給他訂的談話策略是快,越快越好。快刀斬亂麻,避免夜長夢多。他不會給珠寶商回去調查的時間,更不容對方回去找李卞商議。

所以趙主事后聲奪人后,各位商人的臉色一變,又強撐著聲音道:“主事好會說笑,我們每日吃好喝好,何來性命之憂。”

見這些人還要犟嘴,趙主事也不廢話。從袖子里掏出兩份蓋印文書,直接輕飄飄的放在桌上,“蘇杭兩地的織造局,答應為我們提供三年的布匹。”

這話有假嗎?一句假話也沒有。情況屬實嗎?自然也是真的不行。幾日來,碼頭上的熱鬧,珠寶商們都是看在眼里,也是今日來此的最大原因。

當一件事,形成大勢之時。就不容局里的人,在車輪駛來前慢慢細想。能做的就是跳上車,或是被車輪碾過去。

前期投入這么多錢,這些珠寶商的腦中,沒有避讓的選項。只要避讓,那些錢就都打了水漂。

試問,誰愿意?

趙主事直接將文書甩在桌面,一副想看隨便看的意思,更坐實了珠寶商心中的猜測。他們一直認為,這是揚蘇杭三地的官府,連在一起要拿自己開刀。

此刻就如不得不出面接待織造局的薛瑱一樣,珠寶商也是無可奈何道:“趙主事,你直說吧。你們想怎么辦?”

他們到現在還以為,自己的對手是揚州府衙,也算是既不知己也不知彼了。

現在這個節骨眼,大家想聽的也不是廢話。問來問去,即為財路、也為生路。趙主事記得陳恒的吩咐,笑道:“我們的想法很簡單,想請諸位一起做個秋浦街的管事。”

來過硬的,就該吃些能下咽的軟菜。商人們一聽都有些吃驚,無不對峰回路轉的情形大感意外。他們以為自己要像鹽商一樣,留些買命財下來,沒想到趙主事是這樣的安排。

當聽到趙主事說,以后的秋浦街的金器事項,全權交給他們打理。只留下自己的工坊工匠,以及兩間店鋪,今后專心做低價便宜的首飾時,他們的心思已經活動開。

你個姓趙的,要早這么干,何來眼下這么多事情???

再其后的內容,就是雙方商量價格的事情。陳恒聽到這,就已經起身離開。其后不論珠寶商是交多少的買路財,有多少人愿意接下這份好意,都不重用。

局面上,秋浦街已經跟他們形成‘前為刀俎,后為魚肉’的情況。

只要他們交錢,讓秋浦街發的出工錢。以后他們繼續做他們的上游生意,秋浦街就委屈一下改一改路子,往中低端的金銀首飾走。

合則兩利,分則你死。

陳恒帶著信達站在酒樓門口,今日的陽光正盛,照的人眼睛有些發暈。他跟表弟聊了兩句,后者見哥哥精神中還有些疲乏,就勸其先回家休息。

陳恒一想,也是這個道理。就趁回家前,繞路到陳啟的木匠鋪,看了自家老爹一眼。陳啟對這個稀客也是大感意外,大兒子才進門,他這個當爹的就揶揄道:“還記得路啊,不錯不錯。”

陳恒哭笑不得,他知道自己前番翹腳遠行,影響很不好。就將老爹的抱怨,當著耳旁風。反而討好的站在大姐身邊,問道:“姐,店里的生意好嗎?”

陳青已做婦人打扮,因大姐夫思想開放疏闊,她成了婚后,還能出來幫娘家的忙。此時,她就坐在柜臺上核對賬目,見小弟滿臉討笑。她也扭過身子,哼了一聲,“倒沒把你個陳少爺,丟在外頭。”

“哈哈哈哈。”這個時候,還能笑的,自然只有陳信達。

陳恒忍不住對其怒視,信達也是聳聳肩,根本不怕自家的兄長。

“姐,這事。信達也有一份。要罵,連他一起罵。”

“大姐,別聽二哥胡說。你是知道我的……”信達立馬叫屈。

“我當然知道。”陳青恨鐵不成鋼的看著兩個弟弟,“恒弟就是要上房拆家,你也是在旁找梯子的那個。他要打什么主意,你哪里還敢有意見。我不止說他,也說你。”這樣被念叨了大半個時辰,恰好胡祥恒趕來給娘子送飯,才救了兩個焉巴的少年一命。他這個大姐夫一聽事情的始末,想著畢竟是自己以后孩子的娘舅,就坐在椅子上,一邊端菜,一邊給陳恒求情道:“我看啊,男人就該多出門見識見識。總拘在一地,眼界也會窄下去……”

陳青正跟陳啟一起動筷吃飯,聽到此話,當即勃然大怒,橫了這冤家一眼,冷聲道:“你也給我站過去。”

“哦。”胡祥恒也沒辦法,只好放下筷子起身。他就是這樣的性子,不然陳青也不會看中他。

這女人真是沒道理,成婚前跟成婚后,怎么會判若兩人呢。胡祥恒感慨的搖搖頭,自己往柜臺處一站,替吃飯的老丈人看起店來。

兩個面壁思過的呆頭鵝,見到這個情形也不敢笑。只悄聲說著。

“二哥。”

“啊?!”

“你可別給我娶個這樣的嫂子。”

“說什么胡話。”陳恒低著聲,“小心我給你娶個千年蛇精。”

“二哥,你姓陳,不姓許。”

“也許上輩子姓這個呢。”

“你們倆嘀嘀咕咕什么?!”陳青大喝。陳啟嘴笨,只有一門手藝傍身。店里許多待客往來,都是陳青說了算。久而久之,見多了惡客,陳青的膽氣也變得不一樣。

“信達剛剛跟我說,我們大姐長得真好看。笑起來像一朵花一樣。大姐夫,真有福氣啊。”

“二哥,后半句,我可沒說啊。”

見這倆小子一頓耍寶,陳青也是憋不住笑,只好道,“趕緊回家睡。我早上給你們倆燉了雞湯,里面還煮了蛋,回去記得都喝掉。”

“又喝啊。”陳恒苦著臉,顧氏這幾天已經做了好幾頓。

“才出了趟遠門,你自己沒感覺,身子的勞累卻是積著的。”陳青擺擺手,示意倆小子趕緊滾蛋。

“記得叫你姐夫來吃飯。”

“哦,姐夫。大姐喊你去吃飯。”陳恒對著柜臺上的胡祥恒揶揄道。

“有勞內弟,有勞內弟。”

這胡祥恒也是有趣,聞言就是憨笑拱手。平頭老百姓的日常,大多就是在拌嘴中度過。

待陳恒回家一覺睡醒,已經是夜半十分。家人都吃過晚飯,只有院里傳來碎碎的談話聲,隔著木窗傳入室內。

他中午就吃了姐姐燉的雞湯,本是夠自己飯量的。可這身子,正處于飛速成長期。才幾個時辰未進食,已經餓的饑腸轆轆。

陳恒拉著信達下了樓,顧氏就告訴他兩件事。一是熱的飯菜就在灶上,自己去取。二是說林家人剛剛派來人通知,叫他三日后,去城里的林府一趟。要早,不要晚。

陳恒也沒細想,猜測是去見那位傳聞中的老師,心思未免有些雀躍激動。跟信達吃過飯,就回屋躺在床上輾轉難眠。

此夜,月明星稀。明日應該會是給雨天,有眼力勁的人家,已經開始為明天的出行做準備。

林府的人,卻不必如此。他們這家人,跟陳家又不一樣。出行就有馬車代步,不知省了多少力氣跟時間。

林黛玉此時正在房內忙事,作為謝師所聘的助教。她不僅要幫謝師備課,現在連出的考題也要負責。手頭又有話本在準備中,這小姑娘也是原比一般人要忙的多。好在,她自己倒是樂在其中。

得了閑的林玨,一走進姐姐的閨房,看到對方還在桌前忙碌,就是吃驚不已,“姐,你怎么還在忙啊,小心娘又念叨你。”

“沒事,她念叨她的。”林黛玉側過頭,她已經學到賈敏對付外祖母的手段,臉皮也得了幾分兄長的真傳。知道只要專心做好自己的事,外頭的聲音自然聽不到。

“你大半夜不睡覺,跑我屋干啥?”黛玉讓弟弟自己找地方坐,也沒讓紫鵑給他倒水,直接恐嚇道,“要是課業做不出來,可別再想著我來幫你。”

對林玨的功課,林黛玉抓的極嚴。她爹忙的很,她娘也要管一個家里外事務。管教弟弟的任務,自然落在林教諭身上。此事不難,也就是捎帶的事情。

她如今天天在書院后堂教人,面對的女學生跟林玨的年紀差不多。一番話說下來,也極有女夫子的氣勢。

林玨聽的叫苦不已,早知如此,他跑姐姐屋里干啥。“沒啥沒啥,我課業可不敢勞煩你。上次讓你幫我做,你故意把字寫的端端正正。姑父一眼認出來,把我打的那叫一個狠。”

林黛玉聞言一笑,這才沖憋笑的紫鵑點點頭。“那你來找我做什么,可是讀書讀到難處?”

“嘿呀。”見姐姐的語氣放松下來,林玨立即道,“姐,你不好奇我們今日突然回家里住嗎?”

這話說的糊里糊涂,林黛玉卻是聽懂了。知道弟弟說的是從府衙回林府,又笑道,“幾個月沒回來住,回來陪陪姑姑和姑父也是極好的。怎么,你不愿意來?”

“哪能啊,我每天還要來跟姑父上課呢。”林玨連連搖頭,“不過我發現爹跟姑父的一個秘密。”

“是什么?”林黛玉眨眨眼。

林玨當即道:“我睡前去給他們請安的時候,看見爹跟姑父都在試新衣服。我瞧著,是要出門去見什么貴客。”

“姐,你知道是什么人有這么大面子不?”

林黛玉聽的也是困惑,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人來,只好道,“到時不就知道了。”

“謝謝紫鵑姐姐。”林玨喝了一口茶,又作怪道,“原來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啊。”

林黛玉抽了抽嘴角,她想起來,自己是有幾天沒收拾這小子了。

索性就叫林玨站起來,考較起他的四書五經水平。

林玨也是糊涂,你說你惹誰不好,你好好的惹她干啥。一番連考帶批下來,這小子當即哭喪著臉出了門,回到自己屋繼續苦讀。

三日后,正是十月初一。

一個好的不能再好的日子,連天氣也是風和日麗的狠。今日恰逢書院放假,連府衙也是休沐日。

陳恒換過一身整潔干凈的衣物,就朝著林府出發。林伯父特意叮囑要早,顯然是件大事。為此,昨夜他還特意洗漱一番。渾身上下,連頭發絲都帶著幾分皂角香味。

沿著長街步步上前,久違的來到林府門第前,早就恭候多時的門房,笑著將他一路引到大廳。

只見上首,坐著自己的兩位老師。一個林如海,一個王先明。兩人昨夜睡得不錯,精神都好得很。見到陳恒過來,王先明主動道:“恒兒。”

林如海也是朝其笑著點頭,上下一瞄晚輩,跟自己的姐夫笑道,“這小子,又長高了。”

“拜見夫子、伯父。”

尊者在堂,見兩人衣冠都是嶄新,眉宇間嚴肅中帶著喜悅、欣慰之情,陳恒正身拱手大拜,給兩位長輩行禮問安。

“好孩子,好孩子。”王先明連連招手,看著翩翩少年郎走到面前。他這段時間,一直在忙著教林玨、陳清岳、陳寅。神態雖老,精氣神卻十分不錯。

“越來越有大人樣了。”王先明感慨著,想到當年山溪村自家籬笆墻外的傻小子,再看面前風采不凡的少年郎,心中是說不出的自豪。

當年要沒有王先明的信手一點,陳恒又怎么會有今時今日。

“夫子。”陳恒喃喃一聲,眼眶已經開始泛紅。即為王先明的日益老去,也為自己平日的疏于陪伴。

“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許胡思亂想。”王先明笑呵呵道,不以為意道,“我知道你有這份心就夠了。每日要應付你那兩個弟弟。夫子也是累得很,你少來些,我還清凈自在。”

“他們要是不聽話,夫子打他們就是。”陳恒穩了穩心情,湊趣道。

“這還要你說?”王先明抖抖眉,得意道,“也就是寅兒打的少些。清岳跟玨兒……呵呵。”

林如海在旁聽的大笑,許是想起自己讀書的事情,當即道:“戒尺打起來還是不過癮,老師當年用竹條才好,打下去一條條的痕跡,還不影響第二日讀書寫字。”

這兩人師出同門,都曾在柳父門下讀書,自然都享受過竹條的鞭撻,可謂感同身受。

一說這個,王先明心里卻是五味雜陳。他也有五六年,沒回去看他的老丈人了。如今他跟柳氏的年紀都大了,出門遠行倒是有些難。他平日還要教書育人,柳氏也是明白這一點,才一句回娘家看看的話都沒跟他提過。

不過今天到底是陳恒的大日子,王先明沒在旁事上多想,只在旁邊做點頭狀。

“不可,不可。”

外頭的幾人還在傷春悲秋,從后堂跑出一個林玨,連連大呼,“姑父,你別聽我爹的。竹條打下去,第二日也不好讀書的。”

他一出來,又把后堂的賈敏、柳氏、林黛玉引出來。一伙人熱熱鬧鬧的擠在一處,倒讓這座沉寂許久的林府又熱鬧起來。

“兄長。”

林黛玉看著眼前人,彎身行禮。

“妹妹。”

陳恒拱手還禮。

一旁的柳氏看在眼里,是想笑又不得不憋住。他們這些人都知道,今日是要陪恒兒去見一見未來的老師。

這一屋子人都是讀書好學之人,見時辰還早,就稍作閑聊。談起求學路上的艱辛,林如海不禁道:“恒兒,你今日要見的夫子,可不比一般人。他已經很多年沒收過弟子,你跟著他學習,要好好用心。須知真正有用的學識,都是程門立雪求來的。”

“是。”陳恒聞聲應是。

林黛玉聽的若有所思,在旁出聲道:“斫殘萬石須求玉,淘盡群沙始得金。”

哎,說來也是可惜。學堂上女學子,在這方面就稍有不如。林黛玉慧智蘭心,不愿矯枉過正。只好想到,未來有一天她要是能收學生,一定非刻苦努力者不收。

這是元朝胡祗通的詩句,說的就是求學之難。除了林玨外,大家都聽說過。林黛玉的才思敏捷,也被旁人看在眼里。見其說了如此應景的話,王先明也替林如海補充道。

“你讀書一直是用心的,我相信他一定會對你傾囊相授。要是松懈下來,就想想你在山溪村偷聽的日子。”

見連夫子也知道對方的來歷,陳恒這才開始驚疑。

此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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