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力法則

138 發言權

很多時候,不,應該是絕大多數時候,高起都想不起第三次大災變這件事。

雖然經歷了兩次能量爆發,而且好像是兩次能量爆發的直接受益者,但高起確實是無法將能量爆發和大災變聯系起來。

知道歸知道,卻不會真的太過放在心上,就像每個人都知道終有一天會死,可是在真正面臨死亡危機之前,又有幾個人會整天擔心自己終將會死呢。

所以高起并沒把第三次大災變太當一回事,如果第三次大災變真的要來,那就來好了啊,扛過去就活,抗不過就死,反正來來回回就是這回事嘛。

但是,那些已經經歷過兩次災變的人,卻好像更加敏感,更加恐懼第三次大災變的到來。

蘇利安是在兩次能量爆發之后離開的朝夕城,現在想來,他最終出城也是因為兩次能量爆發吧。

“教授,理想主義者也好,現實主義者也好,如果第三次大災變真的來了,你一個人能干什么呢?”

高起是真的好奇,他不是想質疑蘇教授的理念,他是真的想不明白蘇教授的作死行為,和他所說的沒有時間了有什么關系。

而高起的問題好像讓蘇教授很難回答。

在思索良久之后,蘇教授終于道:“你出城了,你見過了災民的生活,如果再有一次大規模的災變,末日級別的災變,你覺得災民能撐過去嗎?”

“我覺得荒民既然撐過了兩次災變,那么再來一次應該也能應付,還有,對于生存而言,荒民好像比市民更擅長。”

蘇教授搖頭道:“你不該是說出這種話的人,強大的個體,求生技能豐富,和秩序還有組織比起來,那個更利于一個物種的生存?”

“從生存角度來講,我認為荒民的處境是比城里人更有利的,如果真的有第三次災變,而且是不知道類型的災變,聚集在城里的人,不見得比分散居住的荒民更有利。”

高起不是想和蘇教授抬杠,而是他秉持著有道理就要講清楚的原則,在和蘇教授進行一場很認真的辯論。

高起顯得有些咄咄逼人,他有禮貌,但是攻擊性很強的道:“蘇教授,我認為你現在的做法,是為了滿足自己內心的追求,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對荒民的生活很了解,如果真的來了第三次大災變,最終能活下去的,真不一定就是城里人!”

蘇教授沉默了片刻,然后他點頭道:“你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這讓我很高興,那么,你對災民的調查有多么深入?”

高起突然愣住了,因為他發現自己對荒民的了解,對荒原的了解,好像真的談不上調查二字。

最多,至多也就是走馬觀花的看了看吧。

蘇教授輕嘆了口氣,道:“我來告訴你,十四年前,朝夕城在異獸戰爭后的第一次人口普查是我主持的,當時朝夕城有十二萬四千零六十七人,而朝夕城外直徑一百公里范圍內的災民,大概數量是三萬人左右。”

高起不說話了,因為他自己說的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而當蘇教授說出準確的數字時,他就知道自己這場辯論已經輸了,輸的徹徹底底。

“九年前,第二次人口普查,城里是十七萬一千四百零二人,城外呢,是兩萬四千余人,朝夕城在五年時間內出生了足足將近五萬人,但城外災民沒有大規模離開,反而是陸續有人靠近朝夕城住下的五年間,減少了六千人,五分之一的人口!”

五年,失去了五分之一的人口,這是什么概念。

高起的臉色開始不好看了。

蘇教授繼續一臉無奈的道:“四年前,第三次人口普查,朝夕城里增加到了二十六萬八千人,增長速度堪稱極快,因為在鼓勵生育的政策下,第一代災后新生兒到了結婚和生育年齡,在你上學的時候,很多和你一個年紀的人已經組成家庭,并生下了第一個孩子,有的甚至已經生了第二胎,但是災民呢?我告訴你,災民只剩了一萬兩千人!”

又是五年的時間,災民失去了超過一半多點的人口。

高起無言以對,他很慚愧,因為他嘴里說的話,和所做的事并不一致。

“災民人口大幅度下降的原因是什么呢?我調查的結果是野外的異獸繁殖的很快,異獸數量增加的很快,當異獸的生存區域和沒有城墻保護的災民活動區域重疊,結果一定是災民死亡,但災民死于異獸的數量是少數,導致災民死亡的最多的是疾病,第二是糧食短缺導致的長期營養不良,第三位災民之間為了爭奪生存資料而進行的爭斗,第五是城里對災民的殘酷壓迫,異獸對災民造成的人口減少只能排第六位!”

高起輕嘆了口氣,道:“對不起。”

蘇教授沒有理會高起的道歉,他繼續低聲道:“從三萬四千人到一萬兩千人,只用了十年時間,然后我沒機會再進行人口數量調查了,但我知道,朝夕城外的災民數量在繼續下降,斷崖式的下降,你看看,你看看著城外的災民聚集點,有多少已經空了?”

“教授,您不要再說了……”

輕嘆了口氣,高起艱難的道:“所以你出城,建立災民互助會,寧可讓朝夕城派兵攻擊,也要給那些散落在城外以及躲在山區的荒民,給他們一點希望之火嗎?”

“是的。”

蘇教授很堅定的道:“不能再拖了,我無法緩緩圖之,如果我暗中發展個幾年再公開活動,到時候……我還有沒有人可救都是個問題了,你現在應該明白一個道理,當人口下降到一定程度,那就無力回天了啊,任何一個文明,任何一種文明,甚至只是單純為了求生而已,也需要一定得人口基數才行的!”

高起很是無奈的道:“可是,可是就算您說的對,荒民確實沒時間了,沒辦法再拖了,但您至少該把保密工作做的好一點,就這樣肆無忌憚的公開活動,朝夕城一定會派城防軍剿滅的啊!”

蘇教授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沒錯,但你忽略了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

“成本和收益的問題,或許災民互助會的出現確實觸動了朝夕城當權者的底線,但你不要忘了,要捍衛底線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而如果付出的代價太大時,底線就可以適當的收縮。”

“收縮底線?這話怎么講?”

蘇教授很認真,也很嚴肅就像當年在課堂上,在只有高起一個學生的課堂上講課時一樣的嚴肅和認真。

“距離,距離永遠是任何一場軍事戰爭中首要考慮的問題,因為距離關系到了兵力投送,武器投送,后勤補給,以及增援速度,可以這樣講,距離產生美。”

高起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他現在覺得自己是太笨了,可是,聯系到睦健和蘇教授取得聯系的時間,以及蘇教授趕到這里的時間,但他又覺得或許是蘇教授過于天真了一些也說不定。

“那么多遠的距離才能產生美呢?”

蘇教授笑了笑,道:“答案很簡單,直線距離一百三十公里,這個數字,取決于朝夕城的無線供電極限距離。”

高起愕然。

蘇教授繼續淡淡的道:“城里對災民的絕對軍事優勢建立在什么基礎上?充足的給養,充足的彈藥,重火力,訓練有素的士兵,更好的組織能力,但拋開士兵的訓練程度,剩下的一切都建立在什么基礎上呢,能源,也就是電力,現在我告訴你,朝夕城的裝甲車只能在一百二十公里范圍內活動,超出這個范圍,將無法使用。”

“不對啊!電車不是能行駛好幾百公里嗎?還有裝甲車,不是能依靠電池供電依然能行駛幾百公里嗎?”

蘇教授不屑的一笑,道:“輕型電車可以用電池驅動,但轉載貨物的卡車呢?戰斗負重的裝甲車呢?我告訴你,裝甲車根本就沒有安裝電池,只能依靠無線充電技術行駛,所以裝甲車的最大作戰距離就是一百二十公里,在這個距離以內,裝甲車無需考慮能源問題,但出了這個距離,裝甲車就是廢鐵。”

“不對啊!我今天還乘坐直升機來著,直升機可能飛很遠距離的,超出無線供電范圍后,就是依靠電池飛行啊。”

蘇教授警惕的道:“什么直升機?”

“一號城最新產品,朝夕城沒有,我懂了,朝夕城可沒有這樣的技術……”

蘇教授點了點頭,道:“這些都是朝夕城嚴格封鎖的秘密,軍事機密,對內對外都一樣需要保密,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了,我帶人在距離朝夕城一百三十公里的山區,建立了災民互助會的第一個聚集區,而在這個距離上,朝夕城絕不會派城防軍攻打,因為李進不敢!”

說李進不敢攻打的時候,一身書卷氣的蘇教授卻是豪氣沖天。

但高起忍不住道:“就算距離遠到無法使用裝甲車,可李議長為什么就不敢攻打了呢?畢竟就算讓城防軍離開裝甲車的掩護作戰,那也是城防軍更有優勢吧?”

蘇教授點頭道:“沒錯,城防軍更有優勢,但問題是如果我躲在山里和城防軍打游擊戰,你覺得,城防軍能夠承受多大的傷亡,李進,他能承受這樣的代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