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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嬤嬤看到賈敏,似乎是想撲趕著上前去,卻被身后幾個粗壯的婆子緊緊的抓住,只能拼命的掙扎。她兩天沒有進食,力氣本就小,根本就掙脫不了。況且她嘴還是被堵著,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賈敏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周圍的丫鬟婆子們雖少,但是大家只是看著,連喘氣聲都聽不到。
雖然賈敏進林家這些年,手段并不算狠辣,但是這個當家主母的作風也稱不上。況且現在又處在火山口,即使和林嬤嬤平素里私交好的,也不敢貿然替她說話,更何況林嬤嬤只是模樣和氣,仗著她是府里的老人,也沒少做強占小便宜的事。
林嬤嬤掙扎了良久,慢慢的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賈敏這才慢悠悠的開口:“林嬤嬤,你沒嘗過挨餓受凍的滋味吧,這種滋味怎么樣?”
抬起頭看了賈敏一眼,林嬤嬤眼中的惶恐更甚了。她是家生子,雖說因為做了皓哥兒的奶娘才進了上房,時間也不長,但是賈敏的脾氣她也是知道幾分的。
賈敏是大家出來的小姐,性子又好,平日里即使跟下人們說話也不見得會用這樣的語調。想到這里,她心中暗自生悔,自己不應該因為一時貪念做下這樣的事情。
“你自然沒有體會過這樣的滋味,因為林家養著你!可是你做了什么,你的心肝究竟是什么做的才會生出這樣歹毒的主意?”賈敏臉上現出了幾分怒氣,她端起桌邊的白底青花的成窯瓷杯,灌了一口才微微壓下心中的怒氣。
“我今兒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說出指使你的那人是誰,我必然不會太過為難你。”說完賈敏朝守在林嬤嬤身邊的婆子道:“讓她說話。”
那婆子趕忙把塞在林嬤嬤嘴里的布團取下來,手上卻仍然用了勁。
林嬤嬤半天沒有說出什么來,賈敏也不急,只是端著瓷杯,眼睛也沒有望著她。
黛玉倒是看得仔細,那林嬤嬤似乎是有些動搖。一個家生子能和林家有什么積怨,無非是被買兇殺人罷了,而且賈敏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心中已經有了人選,現在只是逼著林嬤嬤指證罷了。
林嬤嬤閉上了眼睛,好久才睜開。黛玉一看,就知道壞事了,果然聽到那林嬤嬤說道:“太太說的是什么老奴聽不懂,老奴也是冤枉的,當時老奴想著去看看皓哥兒,卻沒想到哪個天殺的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說著林嬤嬤又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含糊道,“老奴好歹奶了皓哥兒一場,凡事也只想著皓哥兒好,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黛玉已經把當時的情況跟賈敏詳細說清楚了,賈敏自然認為林嬤嬤有鬼,遂只是冷冷的看著她。
林嬤嬤哭了一陣,見賈敏沒任何反應,抬起頭來看了看。
“你也別想著袒護誰,更別想著僥幸躲過去,你全家我都派人守著,現在就在二門外。你自己想想,是銀子重要還是你家人重要。”賈敏淡淡的說著,又想起什么,才接著道,“半個月前你男人突然發了一筆橫財,不知道那些日去你家催債的人還有沒有。”
林嬤嬤的臉色瞬間煞白,她哆哆嗦嗦的看著賈敏,聲音也抖得不正常:“太……太,是不是,是不是我說出來……說出來之后你就會放了我們。”
賈敏微微瞇著的眼睛瞬間睜大,手中的瓷杯徑直往林嬤嬤的方向扔過去:“你還以為自己有權利跟我講條件嗎?像你這樣暗害主子的,即使我打殺了也不見得是什么大事。”
按照大興朝的律法,奴仆不能隨意打殺,但是賣了死契的除外,只需在事后到衙門備案即可。林嬤嬤是家生子,生殺大權都掌握在賈敏手里,黛玉也想不通到底是多大的利益才能驅使她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林嬤嬤心中一驚,臉上終于出現了幾分慌亂,忙不迭道:“太太,我說,我說……”
“半個月前我家那口子不知道被誰騙到賭坊,那天他口手套白狼,竟然贏了一百多兩。”林嬤嬤癱在地上,垂著頭慢慢說著,“之后他也不知是著了什么道,凈日里只想著這種便宜事。先前幾天他手氣都很好,只是到了第四日,卻把之前賺的那些都賠光了。”
聽到這里,黛玉的嘴角抽了抽,這果然是做好了的騙局,接下來的事情她猜都能猜到幾分了。
“他輸紅了眼,被人唆使著借了印子錢,沒想到也都輸光了。”林嬤嬤說到這里,抬起頭來看了一眼賈敏,才繼續道,“之后賭坊日日來我家催債,我公公婆婆也都氣的下不來床,賭坊里的人又野蠻,我家能搬的都被他們搬走了,他們還說再不還錢就讓我家來福抵債。”
來福是林嬤嬤的小兒子,她生了三個閨女之后才有了這么一個兒子,自然心疼的厲害。
“我正沒有辦法的時候,突然有個人找到我,說能給我一筆錢,只要我幫她做一件事情。”大概是說到了重點,林嬤嬤又開始吞吞吐吐。賈敏也不搭話,只是定定的看著林嬤嬤。
“他,他說只要讓皓哥兒吹吹風,病一場就行了。還說,之后不但幫我們還了印子錢,還給我們一大筆銀子。他說林家素來待下人就寬厚,將來還可以給來福贖身,讓他以后可以不用當奴才。”林嬤嬤說著又哭了起來,這次只是抽咽著,并不像之前那么夸張,倒看出來眼淚是真心的了。
“就為了這些你就可以暗害皓哥兒,皓哥兒素來就身子弱,又剛受了風,你再這樣對他不是要了他的命么。”賈敏指著林嬤嬤,胸口劇烈的起伏著,黛玉在簾子后面看的心驚。
賈敏本來氣管就不好,又受不得氣,她的怒氣已經積攢了幾天,再審下去可不得了。
賈敏明顯是不想讓她出去,黛玉只能隔著簾子安慰著:“母親,您可別跟這些人置氣,氣壞了可就著了他們的道了。”
雖然心中也是這樣想,但是面對這樣的情景不帶氣都難。賈敏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林嬤嬤:“那日你去上房,為何皓哥兒房中沒有其他丫鬟,是不是你和誰串通好了的?這個關頭,你還是老實說了罷。”
林嬤嬤搖了搖頭:“老奴并不知道,那天我也只是看太太出門了,就去上房看看,沒想到皓哥兒身邊的丫鬟們竟然都不在。”林嬤嬤自知逃不掉了,帶著哭腔一邊磕頭一邊道,“老奴是一時被豬油蒙了心,才做出這樣的事情,太太打殺我我也沒怨言。只是我家來福還小,太太看在我奶了皓哥兒一場,就當是為皓哥兒積德,就放過來福吧。”說完她又“碰碰”的磕著頭,不一會兒額頭上就見淤青了。
賈敏冷笑了一聲:“你是林家的老人了,我自問林家待你不薄,你卻生出這樣歹毒的想法。雖然我們林家帶人寬厚,也容不得你這樣的奴才。要不是我玉兒,你就害死了我兒子,你現今還指望著我放過你家小子,你當我林家是開善堂的么?”
賈敏心中自然是知道從林嬤嬤那里問不出來什么了,查出來賭坊那條線索之后,她也讓林如海暗地里打發人去調查過,奈何痕跡都已經被抹干凈了。連賭坊里的人去林嬤嬤家里鬧,也只是暗地里,必然都是計劃好了的。她原本期望著林嬤嬤能說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來,卻沒想到她也是個糊涂的。
聽到賈敏的話,林嬤嬤呆愣了片刻,才瘋了一般的掙扎了起來:“太太說對我們不薄,這話從何說起?我們家那口子在太太沒來那會子就在林家做管事,太太進了府,府里油水多的差事都給了自己的人,我們家那口子分派的就是管香燭這些瑣事。大小是個管事也是說的好聽,一年下來就連門房的都賺的比他多。我公公婆婆都是藥罐子,家里也就我做了皓哥兒的奶娘,每月還有些賞銀補貼著,可是太太前段時間還商量著要掐了皓哥兒的奶,再安排個略懂醫術的嬤嬤到皓哥兒身邊來,這不是要逼死我嗎?”
這一說竟然像扯開了話匣子,林嬤嬤心中的怨氣一股腦都倒了出來:“我們兩口子在林府那么多年,做事從來挑不出一絲錯處,但是太太可曾對我們好過一分?就拿姑娘身邊的王嬤嬤來說,他兒子早就被放出了奴籍,我們還是老樣子。“
黛玉聽著這話不禁愣了一下,感情這件事情她還是有責任的。
皓玉虛歲都三歲了,還沒有斷奶,雖然大戶人家這樣的事情很常見,但是皓玉身子弱,需要從飲食中獲取更多的營養。黛玉也就提了一次,林如海詢問沈大夫,沈大夫也說斷奶增加些正常的食物對皓哥兒好些,所以才有了這么一說。
只是她和賈敏在說這件事情的時候卻不知怎地被林嬤嬤聽了去,她話還只聽了一半。賈敏原想著好歹是奶了皓玉一場,等皓玉斷了奶,再分派她其他的事情。至于那個略懂醫術的嬤嬤,也只是黛玉隨口一提,并算不得真。
只是這些也能成為她加害皓玉的理由,未免也顯得太可笑了。黛玉心里冷笑出聲,林嬤嬤到現在都只是一味的責怪林家待她不好,所以她才讓她不得不生出二心來。
“呸,別端的讓人惡心。”黛玉沒說話,陳嬤嬤倒是開口了,“就沖著你一直懷著這樣的動機,就合該得這樣的結果。你在上房里聽壁角,也不知道把話聽完全,太太那日明明說要把東郊那個莊子給你們家那口子管,等幾年皓哥兒大了,就放了你家小子的奴籍,讓他陪著皓哥兒讀書。對你好,倒生生養出一條白眼狼來。”
府里管著莊子的管事都能在莊子的收成里分些紅利,東郊那個莊子收成好,管事也到了離退的年紀,大家都在猜想著太太會交給誰來管。林嬤嬤萬萬想不到賈敏竟然真的會想到自己,這些可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林嬤嬤呆愣愣的坐在那里,她想哭,可是發現自己哭不出來;正想跟賈敏再求求情的時候,卻發現不知何時那團布塊又重新被賽進她嘴里,她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她睜大了眼睛,卻看到賈敏的手往前揮了揮,那些如狼似虎的婆子重新拖著她出了門。
“帶到柴房去,不準她跟其他人說話,好好的看著。”接著陳嬤嬤又出門吩咐了一聲,那些婆子應了,手下的力氣下的更大了。
林嬤嬤看著逐漸遠離她視線的正房,終于嗚咽著滾下了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