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姝很是好奇,微微抬眼,打量這傳說中的一方霸主,濃眉細眼,眼神銳利,不由想起后世面相學中的鷹顧狼視之相。據說這般面相之人,或是成為一國之君造福百姓,或是成為一代梟雄遺禍一方。
衛司遠扶著夫人坐定,才望向這新婦,見她居然也在打量自己,與自己對視后,從容一笑,才移開了目光。
果然將門虎女,不似普通婦人那般怯弱。顏色極好,明艷而端莊、典雅而雍容,眉目含情、顰笑有態。難怪上京權貴紛紛覬覦,兒子這般本無野心之人,為了婚事也愿意與自己并肩籌謀。
靜姝又望向婆母,夫君口中那人間仙子。不出所料,果是歲月眷顧的絕色美人,柔和的鵝蛋臉,深邃的鳳眸,眉間如聚霜雪,眸中如映幽潭,如山谷幽蘭般雅致,又如寒冬獨梅般孤傲,茜色的纏枝緞面袿衣華麗鮮艷,卻也無法掩蓋她身上的清冷之色。
下人端來了茶水,靜姝舉起那秘色瓷蓮花茶盞,跪在蟠螭紋的團墊上,恭恭敬敬地說道:“請父親、母親用茶!”
衛國公夫婦皆不是為難兒媳之人,接了茶盞,一飲而下。
那榮氏方才聽嬤嬤說起,這二嫁的兒媳竟在大婚之夜落了紅,心中五味雜陳。可此刻見她,明媚耀眼,談笑自若,心中竟生出些羨慕。
那榮氏示意嬤嬤遞上一個五層金平脫彩繪妝奩,開口說道:“這是我早些年的首飾,如今也用不上了,便囑咐嬤嬤收拾出來,你回去看看可有喜歡的。”
滿屋的衛家人皆很震驚,記憶中這位外族的夫人很少開口,即便開口說話也不過短短幾字。便是衛景辰也許久不曾聽見母親說出完整的一段話。
眾人猜測,那榮氏應是十分中意這個兒媳。
靜姝笑得清澈,上前接過妝奩:“謝過母親!”
那榮氏看著她寵辱不驚的明麗笑容,淡笑著點點頭。
衛國公心情大好,千金難買佳人笑,這兒媳與夫人倒有些緣法。
敬完茶,一位中年婦人走了過來,拉住靜姝的手親親熱熱地說道:“終于把新婦盼來了,咱們家中的婦人們常常尋思著,究竟是什么樣的女子才能入得二郎的眼。如今見了才知,天宮仙娥也不過如此。”
靜姝大概猜著眼前婦人的身份,可不敢妄言,只好佯裝羞澀。
婦人慌忙說道:“瞧我,初次見著新婦竟語無倫次,忘了自報家門,喚我三嬸便好。”
靜姝一邊福禮喚了聲“三嬸”,一邊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衛府內宅的掌家夫人莊氏,兩彎秀長的新月眉,柳葉眼旁隱約可見幾道淺淺的細紋,身量勻稱,一襲半新的棗紅八寶撒花袿衣顯得端莊貴氣,顧盼間透著jing明強干。
這衛家三夫人領著靜姝與家中眾人見禮,靜姝有些臉盲,乍見這滿屋的陌生人,內心深處極為崩潰,面上依舊掛著盈盈笑意。
衛家的四爺此刻仍在外治理水患,并未到場,倒是清雅如九秋之菊的四嬸王氏頗得靜姝的眼緣,這年輕的長輩眉梢眼角藏著秀雅,音容笑貌顯露清新。
再見昨夜洞房中為首的婦人,原來是衛家大郎的夫人,靜姝見她站在不良于行的大郎身邊,夫妻性格迥異,細微互動間卻可知二人情意相投。
堂兄衛景炎相貌陰柔,沉默寡言,張氏性情開朗,舉止大方得體,足見衛國公為失恃失怙的侄兒挑選妻子時用心良苦。
其他的弟弟妹妹和晚輩,靜姝勉強記了些特征,暗嘆認人比識藥難上許多。
終于衛國公起了身,說道:“你們夫妻隨我們一道用早膳去。”
站在那榮氏身邊的衛念汐自是不耐煩與靜姝同席,推說已用了早膳,便隨著一眾堂姐妹離開了。
靜姝昨夜晚膳用得簡單,早膳未用,此刻已是饑腸轆轆。
隨著衛景辰進了一處茶花滿園的院落,那榮氏似乎并未做好待客的準備,匆忙間吩咐嬤嬤擺膳。
衛景辰自是猜出父親的心思,多半只是想借機進入母親的小院。
衛家的早膳極對靜姝的口味,芡實玫瑰糕,建蓮紅棗胡麻粥,野雞瓜子配胡餅,三花馎饦,可甜可咸的選擇,靜姝滿口生津,盡量保持著自己的儀態。
衛景辰在一旁也用得暢快,轉眼已食了兩塊胡餅。
偶爾用上一兩筷子的衛國公不由問道:“你早上還未用膳?”
靜姝有些奇怪,明明在吃早膳,又何來此問。
衛景辰卻知父親深意,平素自己卯時起身練武用膳,不曾間斷,今日見靜姝睡得香甜,破了例。只得厚著臉皮回道:“兒子今晨睡過了時辰。”
衛國公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說道:“武不可一日荒廢,用完膳你便與我一同去教場,許久未與你比試,為父也技癢得很。”
靜姝這才明白他們父子二人言下之意,耳朵上漸染紅暈。
那榮氏有些好笑,也不多言,自顧自地勺著粥。
待下人撤了膳,衛國公起身離開,衛景辰輕輕抹去靜姝嘴角邊的一顆胡麻,說道:“你在這陪母親說說話,晚些我來接你。”
靜姝有些意外他在婆母面前做出如此親昵的舉動,余光看向那榮氏。那榮氏佯裝未見二人互動,只側著臉徐徐飲茶。靜姝腆著個俏臉說道:“夫君慢行。”
待屋中只剩婆媳二人,靜姝更覺尷尬,心中有些惱意,這衛景辰不知作何打算,居然將自己孤身留在此處。
靜姝絞盡腦汁,如何與冰山美人開啟話題,這是個難題。
倒是那榮氏忽而開了口:“靜姝如何看待漢人常說的忠貞不渝?”
靜姝心跳慢了半拍,終于來了,這熟悉的婆媳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