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姝離殿后,永慶帝起身去了偏殿,見那榮氏眼睛微紅,喚宮女打了盆熱水,自己親自動手絞了帕子,給她敷上,憐惜地說道:“往日最是活潑的性子,如今怎么也愛哭了。”
那榮氏似是想起些舊事,噙著淚笑了,問道:“靜姝可是走了?”
永慶帝道:“你倒是心疼她,特意讓我先放了她回去。”
那榮氏面上微微發燙,方才靜姝主動退出殿外,可當著兒媳的面,自己以色事人依舊有些難堪。
永慶帝看著她微紅的面頰,情難自禁,仿佛又回到了竹屋中初次動心之時,也不愿委屈自己,吻上了那不點而朱的絳唇。
那榮氏下意識地想抗拒,轉念思及天牢中的長子,心下一橫,進宮前自己已經做了準備,怎能在此時退卻。
感受著她的嬌軟,嗅著她獨有的溫香,永慶帝漸漸迷醉。
直到劉成在外稟告:“陛下,許國公和于相有事求見。”
永慶帝心下微怒,松開了微微喘息的那榮氏,輕撫著她紅潤柔滑的面頰:“他們二人同時覲見,我一時間怕是無法抽身,你先沐浴更衣可好?”
那榮氏攥緊了衣袖,含羞帶怯地點點頭。
劉成猶豫著開了口:“陛下,那榮夫人今夜在何處安置?”
永慶帝想了想:“在此處便好。”
劉成小心叮囑了屏風外的宮女,才追著永慶帝的腳步離去,心中暗想,只怕明日起,這后宮便要天翻地覆了,圣上從未在這承明殿中留過哪位娘娘。
如永慶帝所料,許國公與于相喋喋不休地議著青州放糧賑災之事。若是往日,永慶帝還有幾分耐性聽他們二人斗嘴,權當聽書。可今日,永慶帝早已心猿意馬,見他們小半個時辰都沒能爭出個高下,便道:“兩位愛卿議定了再上奏也不遲。”
于相看出永慶帝面上的急不可待,有意試探:“陛下今日咳疾似是好了許多。”
永慶帝方才留意到,自己半晌都未曾咳嗽,開懷而笑:“這藥引果有奇效!”說完,起身拂袖而去。
劉成疾步跟上:“陛下,可要先用了晚膳?”
永慶帝點點頭:“讓御膳房準備些臘肉。”
劉成趕緊應下。
偏殿中,那榮氏披散著烏黑厚重的長發,由著宮女為她用帕子一縷縷拭干,看著鏡中的自己,卻神游天外。若是還有重見之日,不知夫君是否還愿接納自己。
永慶帝在她身邊坐下,靜靜地看著換上緗色芙蓉花緞面襖裙的那榮氏,只覺心曠神怡,揮退了左右,將她抱在腿上,撫著她的鴉發,感慨道:“我的阿悠一如當年,美到讓我窒息,可我卻老了。”
那榮氏抬手摸上他有些斑白的鬢角:“往日里鈺郎思慮無人知,憂愁無人曉,往后我陪著鈺郎可好?”
永慶帝親著她的柔荑:“阿悠是我的福星,遇見你便可逢兇化吉,解憂忘思。可恨那賊人衛司遠,害的我們半生分離,他日定要將他五馬分尸,方能泄我奪妻之恨。”
那榮氏忍下心中惡寒,黯然說道:“只是在這諾大的皇宮,鈺郎,我有些害怕。”
永慶帝道:“明日早朝我便給你身份,無人可以欺你。”
那榮氏面帶凄色:“辰兒還在天牢中受苦,鈺郎可是不信我。”
永慶帝安慰道:“你且寬心,尋常懷胎七月產子,只怕存活尚且艱難,更何況如辰兒這般結實。明日早朝后,我會命人放他出獄。”
那榮氏的歡喜發自肺腑,那明媚的笑容讓永慶帝悸動不已。
“陛下,晚膳已經備好!”劉成在外說道。
永慶帝突然覺得劉成的眼力勁不比以前,實在掃興。
金絲檀木桌上竟有兩道臘味,那榮氏有些驚訝。
永慶帝為她夾了一筷臘肉:“嘗嘗這宮里的臘肉可還對你的胃口。”
那榮氏百感交集地用完晚膳,永慶帝迫不及待地抱她上了御塌,在她耳邊說道:“再給我生個孩子可好,把失去的時日都找回來。”
那榮氏在他身下虛與委蛇之時,突然覺得他與衛司遠都是自己此生的劫數。當初嫁給衛司遠,自己心心念念都是鈺郎,如今進了宮,切切于心的卻是衛司遠。
次日,后宮妃嬪尚未得了消息,朝堂上卻已炸了鍋。
于相上前進言:“陛下,這來歷不明的女子怎可甫一進宮,就封了眾妃之首的宸妃,更何況她原是那賊人衛司遠的夫人。”
許國公也道:“陛下,鎮南侯真實身世無人可知,冒然封了齊王,只怕文武百官和皇室宗親不服。”
永慶帝冷笑,這二人今日倒難得同心:“朕意已決,宸妃當年在瀘州救過朕的命,這些年又忍辱負重在衛家將齊王撫育成人,朕虧欠她良多。諸位卿家可有想過,聞得此訊,衛司遠會如何反應?”
朝堂嘩然,叛軍若聞音訊,只怕會軍心大亂。圣上這步棋甚是高明,眾臣再無反駁之言。
朝臣沉靜之際,莊王上前說道:“兒臣請父皇三思!畢竟多年前的舊事,父皇何以認定衛景辰就天家血脈?”
永慶帝黑了臉:“莫非這床笫之私,朕還需向莊王稟報?”
莊王嚇出了一身冷汗,慌忙跪下身來:“兒臣不敢!”
永慶帝冷臉說道:“不敢便好,下了朝便由你去天牢迎接齊王進宮。”
莊王只得咬牙回道:“兒臣領旨!”
恭王在一旁幸災樂禍,暗想老二這傻子,除了嫡子出身,一無是處。
永慶帝下了朝,便奔承明殿的偏殿而去,心急火燎地想見新封的宸妃。
進了偏殿,卻見那榮氏凝神端詳著案上的畫像,永慶帝走到她身后,摟住她盈盈一握的柳腰:“那年以為你已離世,我關在屋中,畫了整整一日。每逢忌日,便拿出來看上一眼,平日里卻不敢碰它,生怕與先帝一般,整日睹畫思人,抑郁寡歡。”
那一瞬間,那榮氏心中有些動容。
永慶帝又道:“方才朝堂之上,我已封你為宸妃,辰兒為齊王,晚些你與他便可相見。”
那榮氏如愿以償,壓在心頭的石頭終于可以卸下,臉上笑容愈發璀璨。永慶帝一時挪不開眼睛,心醉神迷。
劉成在外高聲通傳:“太后娘娘到!”
永慶帝不舍地松開了懷中美人,看著那榮氏略顯慌亂的眼眸,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一切有我。”
陳太后進了偏殿,見到的便是二人雙手交握的情形,厲聲斥責:“皇帝荒唐,今日之事未與哀家和族里商議,便擅自認下皇嗣,亂了天家血脈!”
永慶帝不著痕跡地將那榮氏護在身后:“母后,朕仔細算過日子,齊王確是朕的親骨,宸妃當年被迫嫁入衛家,生產之日距大婚之日堪堪七月,可母后看齊王可有半點孱弱單薄之相。”
太后冷嘲:“皇帝怎知這婦人與衛司遠大婚之前未曾同房?”
此言甚是誅心,陳太后本不是刻薄之人,可先前永慶帝頂撞她的事至今仍歷歷在目,現又荒誕地封妃認子,太后眼下怒不可遏。
那榮氏淚如雨下,輕輕抽泣,滴滴皆落在永慶帝的心上。
永慶帝面帶薄怒,回道:“母后,宸妃與朕相識之時,尚是處子之身,她并非如母后所想。”
太后斜睨著看向那榮氏,梨花帶雨,嬌柔清麗,一顰一蹙間皆是風情,世間難得的絕色,怪不得可以將天子和衛司遠二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若是守身如玉、恪守禮法之人,怎會在婚前還與皇帝有了私情?”太后不屑地說道。
永慶帝只覺母子間嫌隙漸深,淡淡地回道:“本是兒臣的過錯,年少輕狂,誤了宸妃。”
太后深知圣旨已昭告天下,自己無力回天,抬眼看了看桌上那榮氏的畫像,譏諷道:“皇帝當日議論先帝之言,仍在哀家耳邊響起,今日再看皇帝所作所為,且不及先帝。先帝昔日尚能發乎情,止于禮,皇帝卻因私情將這朝堂和后宮弄得烏煙瘴氣。”
永慶帝怒火中燒,思及那榮氏剛進宮,若是自己因她頂撞了太后,只怕她的日子更加難過,生生咽下這口氣,拱手說道:“兒臣定當反躬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