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挽天傾

第四百六十四章 黛玉:快,快幫我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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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香院

廂房之中,橘黃色燈火在室內如水散逸開來,一股靜謐至極的氛圍油然而生。

薛蟠正在屋里坐著,一手扶著桌子,磕著瓜子,丫鬟以及婆子在一旁幫著打點行囊。

“珩哥兒,屋里請。”庭院中,薛姨媽笑著伸手相邀。

“姨媽先請。”

賈珩點了點頭,輕聲說著,然后與薛姨媽身旁的寶釵對視一眼,四目相接之間,寶釵臉頰悄然浮動上兩朵紅暈,杏眸閃過一抹慌亂。

無他,卻是某人在身形交錯,趁前面的薛姨媽不注意,突然拉了拉寶釵的小手,旋即迅速離開。

薛姨媽這時正掀著簾子,要往屋里走著,倒也沒有留意身后的動靜。

賈珩也只是蜻蜓點水的一拉即收,只是見寶釵原本清冷如雪的臉蛋兒,在軒窗稀疏燈火下,紅暈浮起,嫣然明媚,那嬌羞中帶著嗔怒的模樣,實是頗為有趣。

幾人進入廂房,剛剛在花廳中站穩,薛蟠歡喜的聲音先已傳來,“珩表兄,你可算是來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賈珩抬眸看向面帶笑意的薛蟠,轉而看向正在收拾的丫鬟和婆子,寒暄道:“文龍,這是收拾著呢。”

薛蟠道:“明天不就去五城兵馬司,收拾幾件換洗衣裳,路上帶著。”

薛姨媽笑了笑,說道:“珩哥兒,別站著,坐下說。”

賈珩點了點頭,在繡墩上坐了,打量著薛蟠,笑了笑道:“文龍的傷看著倒好利索了。”

“好的七七八八了,只是一坐下還有些疼。”薛蟠道。

賈珩道:“在司獄所,并不做苦役,只是一些尋常的瑣碎事務。”

薛姨媽關切問道:“不是說要去修城墻、清溝渠?”

賈珩解釋道:“司獄所不會濫役刑徒,再說文龍的體格,瞧著也健壯不少。”

薛蟠扯了扯薛姨媽的衣袖,道:“媽,你放心好了,珩表兄不會讓我吃苦頭的。”

心道,珩表兄是那司獄所上頭的上頭,人家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說好吃好喝招待著他,起碼不會為難于他。

另外一邊兒,寶釵接過鶯兒遞上的茶盅,也不言語,靜靜聽著。

這時,薛蟠銅鈴般的眼眸骨碌碌轉了轉,看向賈珩,嘆道:“珩表兄,我這一走,妹妹年歲又小,媽也上了年紀,家里里里外外也沒個照應,還望表兄多多費費心才是。”

此言一出,薛姨媽原本正微笑著聽著敘話,感知著宛如臨終托付的語氣,臉色變了變,惱道:“好端端的說這些做什么,你不是半個月就回來一次,這給眼前兒一樣。”

薛蟠苦著臉道:“媽,我這半個月回來一趟,回來吃頓好的,睡一覺,能濟什么事?”

薛姨媽:“???”

轉念之間,倒也明白自家兒子的“良苦用心”,如今珩哥兒在官面上位高爵顯,權勢顯赫,家里的生意還真的需要仰仗于他。

“文龍放心。”賈珩放下茶盅,目光堅定,道:“我會時常過來,幫襯著家里的。”

“表兄仗義。”薛蟠聞言大喜,眼珠子轉了轉,道:“表兄,其實我還有一樁心事,想要托付,還望表兄應允。”

賈珩凝了凝眉,整容斂色道:“文龍說說看。”

薛蟠面色遲疑了下,看向一旁的寶釵,嘆道:“妹妹她過了這個年,年歲也十五了,家里因著我的事兒,耽擱了她的親事,珩表兄認識的年輕俊杰也多……”

寶釵原神色淡然聽著,聽到此處,容色微變,嗔怒道:“兄長,在渾說甚么!”

說著,起身就走,鶯兒也連忙跟著,一同去了里廂。

薛姨媽見狀,惱怒道:“你這孩子,越說越不像了。”

賈珩沉吟片刻,道:“薛妹妹的親事,有姨媽做主,文龍也不必憂心。”

他之所以瞞著薛姨媽,是因為一旦定親,出于避諱,不能如現在這般輕松地與寶釵培養感情,除非娶過門去。

但他還是希望蘅蕪君,能在大觀園中渡過一段兒難以忘懷的閨閣時光,而不是在后宅中,去與可卿一爭高下。

“珩表兄,你覺得妹妹如何?”就在賈珩思量時,薛蟠忽然問道。

賈珩面色頓了下,看了一眼已躲入里廂的寶釵,卻沒有說話。

薛姨媽見賈珩默然,原本存著的與薛蟠一般無二的想法也漸漸冷卻下來,揪著薛蟠的耳朵,惱道:“你是不是要氣死我,才稱心如意?這也是你一個半大孩子操心的事?”

薛蟠痛得“哎呦”一聲,道:“媽,別揪了,別揪了。”

經過這么一鬧,倒是岔開這一茬兒。

賈珩輕聲勸道:“文龍也是一番好心,姨媽也不要太苛責了。”

“珩哥兒,蟠兒他成天沒個正行,讓你見笑了。”薛姨媽臉色略有幾分不自然,笑著說道。

賈珩點了點頭,道:“姨媽,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薛姨媽感慨道:“不過剛才文龍這孩子說的還是在理,虛歲也十五了,人言十五及笄,現在還沒個著落,是怪愁人的,我們這些婦道人家,在宅邸也認不得幾個年輕俊彥。”

“姨媽先不用急,老話說,好飯不怕晚,何況是薛妹妹那樣的品貌?”賈珩輕聲道。

“珩哥兒所言甚是。”薛姨媽笑了笑,輕聲道。

不知為何,卻是想起了姐姐家的元春大丫頭,這都多大了,親事還沒個著落,讓人愁成什么樣了。

賈珩沉吟片刻,道:“姨媽,明個兒一早兒,我領著文龍去司獄所,會有一些收押公文,讓薛妹妹帶過來,需得薛妹妹同去相送文龍。”

先前他曾承諾帶著寶釵出去走走,最好在長安城的名勝古跡轉轉,明日算是履行承諾。

薛蟠聞言,銅鈴大的眼珠子轉了轉,不知為何,心頭漸漸涌起狐疑。

前不久,妹妹可沒少找珩表兄,會不會兩個人……嗯?

這般一想,心頭狂跳,不敢往下想。

薛姨媽擔憂地看了一眼薛蟠,問道:“珩哥兒,那我就不過去了?”

說話的空檔,方才進了里廂的寶釵,這會兒不再聽外間提及自家婚事,款步走了出來,柔聲道:“媽,我隨珩大哥一同去就是了。”

然而,這話落在薛蟠眼中,心頭狐疑愈甚,怎么聽怎么覺得不對勁。

薛姨媽嘆了口氣,應允下來。

賈珩卻岔開話題,道:“姨媽,還有一事,薛家的生意,如是信得過我,東城我也有一些營生,兩家可以在進貨渠道上互通有無。”

薛姨媽詫異道:“珩哥兒,這是怎么個說法?”

賈珩就將對寶釵先前所言的計策說了,當然是略去目的一節,道:“說來我在東城的營生也是大姐姐幫著掌管賬簿,她現在晉陽長公主府上幫忙,我平時反而不大料理的,如今兩家多多互通有無,總比便宜了旁人強。”

薛姨媽聞言,笑道:“先前,我也聽說,說大丫頭管著你不少營生。”

“大姐姐原在宮中供事,見識不凡,幫了我不少忙。”賈珩輕聲說著,然后目光溫和地看向寶釵,道:“薛妹妹也是個聰慧的,現在文龍一個月回來不了幾回,讓薛妹妹幫著”

其實,寶釵可以幫著薛家做一些生意,當然他此舉絕不是圖謀薛家的家資,而是深度捆綁。

薛姨媽聽著晉陽長公主也在其中,倒覺得大有可為,道:“乖囡,你是個有見識的,只是為娘以往心疼你,不好讓你拋頭露面,如今,像珩哥兒說的,多多支應著家里的營生。”

寶釵遲疑道:“媽,我哪里拿得了主意,再說也不好拋頭露面。”

“倒也不用拋頭露面的,就是我喚了大姐姐,你們姐妹商量商量。”賈珩道。

原著大觀園中,李紈、探春、寶釵三人管家,那時候寶釵就管理的井井有條。

薛姨媽勸道:“乖囡,你大姐姐和你一同商量著,你擔心什么?”

寶釵猶豫了下,點了點頭,算是應允下來,只是心頭難免有些羞,方才倒像是聯合他,哄騙媽一樣。

而后,賈珩又敘了會話兒,看了一眼天色,這會子其實也就戌時,道:“姨媽,要不今天就先到這兒,也讓文龍早些歇著,明個兒一早,還要早起。”

薛姨媽也不強留,笑道:“寶丫頭替我送送。”

寶釵應了聲,領著鶯兒去送著賈珩。

見賈珩離去,薛蟠看著背影,壓低了聲音,道:“媽,我瞧著珩表兄倒是個好的。”

“什么好的?”薛姨媽一時不解,疑目看向自家兒子。

薛蟠笑道:“媽,你說讓妹妹許了珩表兄,怎么樣?”

這般一來,他就有了個厲害的妹夫,偌大的神京城,豈不是橫著走?

薛姨媽先是怔了下,旋即惱怒道:“如是珩哥兒沒有成親,我二話不說,舍上這張老臉,也要讓你妹妹許了他,但現在……是去給人家做妾,這怎么能行?”

光想想東府那個封二品誥命夫人的少女,就知道珩哥兒對自家女兒是何等的良配,但前提是正妻,妾是什么?和趙姨娘一樣?

“怎么也是平妻,應不是妾。”薛蟠低聲道。

“平妻說得好聽,可歸根到底也只是妾,將來有個一兒半女,爵位也輪不著,能封著誥命?”薛姨媽說著,不耐煩道:“你別瞎操心。”

薛蟠嘆道:“媽,我不操心誰操心?媽你操心,你前些日子還眼巴巴盯著寶玉呢。”

薛姨媽被戳中了短處,心頭覺得煩躁不止,甚至有些惱羞成怒,伸手揪著薛蟠耳朵,斥罵道:“你是要氣死我不是?”

別說寶玉,現在兩府就沒有人比得上珩哥兒,可人家是娶了妻的,她薛家雖然沒落了,可祖上也是名門望族,怎么能作妾?

賈珩離了梨香院,二人行至回廊的花墻拐角,鶯兒提著燈籠,隔了一段兒距離墜行著,待二人進入拐角,站在回廊中望著風。

賈珩轉頭看向豐潤、嫻雅的少女,道:“妹妹,等時機成熟,我就和姨媽言明。”

寶釵抿了抿粉唇,柔聲道:“珩大哥,我不急的。”

她愿意等,等一個名分。

賈珩點了點頭,借著燭火端詳著寶釵,心頭也生出憐惜和愧疚,俯下身來,在那不點而紅的唇瓣上蜻蜓點水了下,擁了會兒,溫聲道:“妹妹,外間冷,早些回去,咱們明天再見。”

寶釵似能體會到少年的某種情緒,凝起水露眸子,“嗯”了聲,一直眺望著賈珩離去。

卻說賈珩出了梨香院,準備向寧國府返回,因為經過賈母所在院落的抄手游廊,抬眸見天色還早,心頭一動,打算去看看黛玉。

今日關于揚州局勢的最新變化,也需得和黛玉說說。

黛玉所居之院落中,萬籟俱寂,夜涼如水,二月春風吹過屋檐前的幾株月季樹,發出細碎聲音,將少年的跫音掩低了幾分。

正是戌正時分,里廂炕幾上的一面銅底菱花鏡上,倒映著一身粉紅立領中衣,白色粉綠繡竹葉梅花領褙子的少女。

少女拿著一本琴譜,就著燈火翻閱,只是不時抬起蹙緊的罥煙眉,粲然星眸,怔望向玻璃軒窗的之外的搖曳風影,似隔垣洞見般,穿過重重時空,落在某個院落。

“姑娘,洗洗腳,解解乏,也好早些歇著了。”這時,紫鵑從一旁過來,輕聲道。

黛玉放下琴譜,“嗯”的應一聲,任由紫鵑伺候著去了繡花鞋,將羅襪脫去,頓時現出一對兒白藕幼嫩的腳丫兒。

“明天就是二月了吧?”黛玉默然片刻,忽而轉過俏麗臉蛋兒,因稍逆著光,空氣劉海兒下的柔美臉蛋兒,籠著一層明暗交界的暗影,無疑讓少女多了幾分靜美。

紫鵑面上笑靨如花,說道:“嗯,明個兒,出了正月了。”

“等過兩天,天氣好一些,尋上三妹妹和云妹妹,一起放幾天風箏,也是好的。”黛玉想了想,俏麗婉轉的聲音中帶著悵然。

在沒了寶玉的“騷擾”后,黛玉平時的日常生活,大致就是看看各式雜書、作作針黹女紅,抑或是一手支頤,發會兒呆,只是這幾天,心緒漸漸有些煩躁。

怎么說呢,原本起碼還有賈某玉,陪著解悶兒,或者榮慶堂中鳳姐以及眾姊妹說笑,但最近的榮國府,鬧得事事不消停,黛玉覺得快被人忘記了般。

“那我讓人給姑娘買個風箏。”紫鵑抬起頭,笑著說道。

黛玉卻嘆道:“現在三妹妹時常在東府早出晚歸,云妹妹也去看她的馬駒,許未必有空罷。”

“等十二是姑娘的生兒,那時候,府上也能慶祝熱鬧熱鬧,對了,大爺當著老太太的面,不是說還要南下姑蘇買個戲班子的嗎?”紫鵑笑了笑,道:“大爺記著姑娘的生兒呢。”

黛玉聞言,貝齒咬了咬下唇,心情也不由自主明媚起來,只是輕聲道:“珩大哥那般說,多半是寬慰著外祖母的。”

紫鵑笑了笑,也不辯白。

正在主仆二人敘話的空檔,忽地,雪雁在外間帶著欣喜的說話聲音隱隱傳來,“珩大爺,姑娘還沒睡呢。”

“我來找林妹妹說會話兒。”一道平靜聲音響起,然后賈珩隨著雪雁挑簾進了廂房,隨著雪雁,繞過一扇竹紋褐色雕花屏風,趨入里廂。

黛玉驟聞此音,心頭大羞,雪雁這不知輕重的,她這會子還在洗腳,怎么好將那人引進來。

得益于當初紫鵑提醒,黛玉也開始注視男女大防,連忙對一旁的紫鵑道:“快,快幫我擦擦。”

“嘩啦啦”聲音響起,一雙嫩白如筍的腳丫出了銅盆。

可這時如何來得及,紫鵑正要拿著一旁的毛巾去擦著。

然后,說話間,賈珩已繞過屏風,立身廳中,喚道:“妹妹,尋你有……”

正見黛玉伸出的兩只幼嫩白皙、芊芊玉筍的小腳丫,裸露在空氣中,顆顆水珠在玉趾上滾動。

的“滴答”、“滴答”,一聲聲落在銅盆上,纖巧的玉足映照著燭火,晶瑩清澈,宛如琉璃甚至炫射著光芒,至于鳳仙花汁涂著的指甲,艷光惹目,而五個玉趾偏偏蜷縮著,似在訴說著主人的心慌意亂。

賈珩目光微頓,旋即語氣平靜說道:“妹妹這是要歇了?”

“嘩啦啦……”

玉足重新鉆入銅盆中,黛玉雪顏染緋,兩彎罥煙眉下的秋水明眸垂將下來,難掩倉皇的聲音中,蘊藏著幾分似驚喜似嬌羞的情緒,顫聲道:“珩大哥,你……你怎么來了?”

“過來看看妹妹。”賈珩坐在圓桌旁的一方繡墩上,抬眸看向局促不安的黛玉,徐徐道:“妹妹多泡一會兒也好,舒經活絡,利于休息。”

說著,自顧自提起茶壺,斟了一杯茶。

只有一想“朝我腎反射區猛攻”,一些旖旎心思才能淡如云煙。

雪雁臉色微變,試圖解釋道:“姑娘我不知……”

正要說些什么,卻瞧見紫鵑投來一雙嗔目,也意識到不宜繼續展開。

許是那少年光風霽月的淡然舉止感染了黛玉,黛玉倒也不像方才那般嬌羞,輕聲問道:“珩大哥不是在梨香院和姨媽說話。”

賈珩低頭品著香茗,看向黛玉,徐徐道:“那邊兒事料理完了,就過來看看妹妹,今日去面圣,和圣上說了去揚州的事兒。”

黛玉顰了顰眉,訝異問道:“珩大哥,怎么說?”

賈珩道:“朝廷有意派齊大學士南下整頓鹽務,先前的那樁謀害林姑父的案子并未查到真兇。”

黛玉聞言,就是愣怔了下,道:“這是什么緣故?”

“再派閣臣南下,對姑父有利有弊。”賈珩放下茶盅,也不賣關子,說道:“弊處是不能獨攬整鹽全功,利處則是分擔著一部分反對者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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