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海晏縣
賈珩與察哈爾蒙古的額哲可汗用著飯菜,一旁的雅若,則是給額哲夾著菜肴。
額哲道:“那幫人引固始汗進入拉薩,打敗了藏巴汗,以后世俗上都歸固始汗管了。”
賈珩道:“和碩特可汗是聰明人,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他不領兵重返青海,或者使出緩兵之計。”
其實漢廷也不好一直兩路作戰,準噶爾需要直面其鋒,而和碩特蒙古的兵馬,就可以以少量兵馬壓制在藏地。
“不可能,你手下還有他一個兒子被俘,再說不少部眾都在青海,青海牧場又如此肥美,和碩特是不可能放棄的。”額哲沉聲道。
西康河谷縱橫交錯,衛藏雪山為苦寒之地,唯有青海湖畔與祁連山牧場肥美。
賈珩道:“那就只能打過一場了。”
這次戰事多半還是不能一舉解決兩地邊疆問題,但卻可以沉重打擊準噶爾與和碩特的囂張氣焰。
時光匆匆,兩日之后,海晏縣——
碧空如洗的蔚藍天穹之下,廣袤無垠的大地上,一道道金色晨曦披落投映在城墻上。
在青海湖周圍放牧的番人,非和碩特蒙古本部的番人,大大小小的部落族長,前往海晏城。
除了和碩特蒙古的本部,還有大約十九家大大小小的部落。
而和碩特本部在這段時間,已為漢軍出兵鎮壓,至于其部族財物如牛羊騾馬則是成為漢軍的戰利品,然后拿出一小部分作為獎勵,準備賜予聽話的蒙古小部族。
女人孩子則為察哈爾蒙古收攏,算是壯大部族。
此刻,在海晏城西南以青磚壘就了一方高臺,四周插滿了一面面旗幟,在今日是歃血為盟,與諸部召開會盟的日子。
青海蒙古諸番人部族,聚集在下方壘砌的高墻一座座蘆蓬中,眺望高臺,此刻主要是察哈爾蒙古可汗額哲以及察哈爾的烏勒吉幫著主持會盟之事。
下方蘆蓬之中,一眾蒙古部族的頭人則是在看向額哲。
而速特部的頭人,撒里哈帖木兒說道:“這漢人這般大的動靜,是讓我們出青壯,幫著打漠西的衛拉特人罷?”
一旁的老者說道:“臺吉,我們要在青海放牧,就不可能不聽漢人的招呼,和碩特人現在已經完了,整個青海都是漢人做主了。”
察哈爾蒙古的額哲站在臺上,用蒙語說道:“和碩特人打進青海以后,為了滿足他欺壓各部的野心,好幾次出兵給漢人打起來,幾次戰事下來,各部落損失了不知多少青壯,和碩特人害得我們丟失了多少好兒郎,而且什么牛羊騾馬也沒有得到。”
除了一些從海晏以及河湟兩地取來的漢人財貨,諸部族的確是牛羊騾馬什么都沒得到。
賈珩看向那上面正自慷慨陳辭的老丈人,看了一眼不遠處的雅若,恰好對上那一雙黑葡萄的靈動眸子,旋即含羞避開。
賈珩點了點頭,然后看向一眾青海部族。
青海蒙古之前和碩特沒有來之前,就有一些本土部族,而且為數不少,對他們而言,現在無非是又一次城頭變幻大王旗。
如果收復下來,用蒙古兵馬對付女真,也算是以夷制虜。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陳瀟說道:“額哲讓你過去。”
賈珩這時上的高臺,說道:“諸位蒙古的兄弟們,朝廷這次過來,是給青海帶來長久和平的,讓大家過上好日子的,以后都能在牧場上放牧,有了牛羊還有騾馬,就能互市,換取鹽巴和茶葉、絲綢,但漠西的沙匪,不讓我們過好日子,我們要編練兵丁,守衛我們的家園。”
就這般例行講了幾句話,經由額哲翻譯給諸蒙古部族聽說。
看向下方臉上多是毫無所動的蒙古族頭人,賈珩也沒有當回事兒。
只憑三兩句話,就想說的異族歡喜鼓舞,納頭便拜,那絕對不可能。
一些桀驁不馴的,以后大概就是在與女真八旗精銳的廝殺當中被消耗殆盡,然后通過經濟滲透、掌控,文化同化其他部族,來達到以我為主,漸漸融合的目的。
而后,就是召集諸部族開始歃血為盟,控訴固始汗以及八個兒子的窮奢極欲,殘暴嗜殺,然后堅決與準噶爾以及藏地的固始汗作戰。
之后,就是各家出青壯騎軍,大概湊了三萬多人,一衛三四千,編練成八個衛,用來以后與女真相爭,也算是漢化版的八旗。
而后,在青海劃定了牧場區域,朝廷不收其賦稅,但每年會有互市,朝廷以米糧、絲綢互易馬匹和牛羊。
及至晌午時分,賈珩與一眾蒙古部落的頭人,在額哲可汗以及察哈爾蒙古部將的陪同下,吃過一場酒。
待回返書房之中,賈珩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壓了壓上涌的酒意。
陳瀟道:“容其等在青海放牧,以后會不會養虎為患,還有察哈爾。”
說到最后,少女壓低了聲音,但冷眸中見著擔憂之色。
“現在只能如此,因為這是最省力的方式,以后等國家強盛,收復兩地邊疆,幸在人數目前還不算太多,能夠慢慢化夷為夏。”賈珩低聲道。
陳瀟默然片刻,說道:“哈密衛那邊兒,要不要先下手為強?就近拿下罕東,直逼沙州,與準噶爾在哈密對峙,否則等其興兵而來,我們反而被動一些。”
沙州也就是后世的敦煌,而賈珩在稍稍安定青海局勢以后,已經差不多可以向西域進兵。
“我也正有此意,只是先前擔心糧道綿長,軍需不繼,再加上青海諸部局勢尚未安定,不過,謝再義已經派斥候前往沙州一帶查看,沙州衛之地諸番族兵馬不多,接受哈密的溫春名義上號令,大軍倒可以從容拿下,將番族驅逐至西面兒的準噶爾。”賈珩沉吟片刻,說道。
因為這一帶已經離中原王朝的統治太久,陳漢朝廷除非一口氣打進哈密城,否則,打下也未必守得住。
但如果打到哈密,已經到了準噶爾的眼皮底下,對方勢必出兵鏖戰,戰事再次擴大。
陳瀟想了想,道:“打起仗來,可能要兩三個月才能結束戰事,如果固始汗以及準噶爾放棄進兵,朝廷也能休養生息,消化青海之地,但現在聽額哲所言,和碩特不會善罷甘休。”
一旦戰事再起,的確曠日持久,不說其他,光兩路兵馬行軍趕到青海,就要個把月,這就是先前固始汗不愿多爾濟再與龐然大物的漢廷相爭的緣故。
而賈珩更多還是對治理成本以及征服成本的疑慮,在善后青海諸番局勢之前,不想貿然開戰。
賈珩道:“與其準噶爾興兵來犯,不若我漢軍親自去取,先掃蕩關西七衛,番族兵馬聚之不多。”
縱然戰事真的曠日持久,也不得不如此,其實現在已經快要九月,前后戰事雖然爆發之時短促,但前后的籌備以及善后事宜,卻用了不少工夫。
“明日就召集京營諸將議事,派兩萬騎軍,自罕東先一步進兵沙州,鑄造城池,為后續大軍遠征打通路途。”賈珩道。
初始不可能派太多兵馬。
陳瀟點了點頭,道:“你不想一下子收復兩地?”
賈珩嘆道:“力有未逮,順勢而為,這次能拿回關西七衛就是大功一件,等新法大行,國力強盛,這兩地都要一舉收回。”
倒不是不想收復兩處邊疆,姑且不提治理成本高昂,就說現在一個不好,戰事連綿,就會將大漢拖入戰爭泥潭。
如果南安沒有葬送十萬大軍,他真會一鼓作氣直接端了固始汗,打進藏地,或者驅逐準噶爾。
但前后損傷十幾萬大軍,這些開疆拓土之事就只能向后稍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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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連番大戰,神京戶部的錢糧,哪怕有內務府貼補進入,估計也快支撐不住了。
翌日,縣衙衙堂之中——
賈珩召集京營諸將以及撫遠將軍金鉉、察哈爾蒙古的額哲,共議進兵沙州的事宜。
“自前明所置罕東衛出發,一路向西北進兵拿下沙州,沙州城池雖然不大,但有古城遺址,可以筑城,作為屯兵、屯糧之所,以便朝廷后續進兵,此外,本帥會派出一支兵馬,并給肅州衛方面下令,著其配合京營大軍出兵攻伐赤斤蒙古衛的番族,驅逐蒙古諸族向哈密而去。”賈珩道。
謝再義抬頭看向輿圖,沉吟說道:“節帥,兵進沙州,準噶爾定然領兵來爭奪,節帥是要在哈密打上一場?”
賈珩道:“與其等準噶爾出兵,不若我軍先入沙州,先將此路打通,后續再作征戰,也能有所準備。”
謝再義聞言,抱拳道:“節帥,那末將愿領兵前往。”
賈珩道:“正要以謝將軍為前鋒,領兵到沙州之后,可一邊兒警惕哈密的蒙古人,一邊兒向東北方向掃蕩,另著軍卒修葺城池,并在沿路設置兵站,為大軍保護糧道。”
陳漢在太宗之朝就進兵過沙州,甚至試圖奪回哈密,但因為文臣的阻撓,最終宣告失敗。
謝再義領了軍命,然后點兵去了。
賈珩看向額哲可汗說道:“額哲可汗,可領本部兵馬與青海蒙古的部分青壯精騎,與龐師立所部一同前往朵甘思(玉樹)之地,控扼通衢,抵擋昌都的和碩特蒙古兵馬北上進犯。”
玉樹等蒙古族也是被和碩特蒙古統治了一段時間,如果漢軍進入其間,還真未必有額哲領部眾進入便利。
先前追逐和碩特兵馬至昌都,就是如此。
還是額哲可汗這位察哈爾蒙古的身份,天然就會得到一些蒙古族的認同。
至于漢軍,將來如果征討藏地,也要熟悉一些路途。
后續這些他大概就不會領兵。
賈珩看向龐師立,吩咐說道:“龐將軍,你領五千兵馬跟隨。”
龐師立抱拳應命。
待額哲與龐師立領命而去,賈珩轉而又看向金鉉,說道:“金將軍,還望你帶領兩萬鐵騎,直奔安定、曲先等地,掃蕩、驅逐蒙古諸番族。”
除了在青海放牧的部族之外,這些較遠的蒙古部落,不少都在和碩特蒙古麾下的小部族手里。
金鉉拱手應是。
賈珩沉吟片刻,看向一旁的賈芳以及董遷,吩咐說道:“賈芳,董遷,你兩人領八千兵馬,攻打赤斤蒙古衛,攻下衛城以后,著肅州方面筑城守御。”
二將抱拳領命。
至此,賈珩在稍稍安撫青海蒙古諸番之后,開始了繼續進兵,分兵三路向曾經的關西七衛開拓。
西北戰事持續進入第二個階段。
藏地,拉薩
山腳之下的一頂頂帳篷,恍若藍色天穹上的云朵,潔白耀眼,而周圍遍插著或紅或黃的旗幟,如林刀槍與兵卒的甲胄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道道熠熠光芒。
固始汗五十多歲,身形魁梧,頭上戴著翻羊毛的氈帽遮陽,那張下頜寬大,胡須遒勁的面容上,臉上滿是風霜之色,看向不遠處在雪山之上的布達拉宮和大昭寺,說道:“應該讓人重新修葺一番,要以金漆重新漆上,鑲嵌寶石,殿前的青磚要鋪上金磚。”
自他從天山南麓,領兵進入青海以來,終于有了一塊兒立足之地,建立汗國指日可待。
一旁的格魯派的索南群培,以及色拉寺主持,面容略顯年輕的阿旺洛桑嘉措聞言,兩人對視一眼,皆是面帶喜色。
索南群培喜笑顏開,說道:“臺吉來之前,藏巴不敬佛爺,肆意迫害我等僧眾。”
阿旺洛桑嘉措與其師四世班禪引固始汗入藏以后,整個藏地都掀起了反抗噶舉派僧人以及藏巴汗統治的兵事。
現在的雪區,就是索南群培與固始汗兩人共同掌控世俗權力。
就在這時,從山腳下快步跑來一位穿著棉袍的侍衛,快步拾梯而上,在日光照耀下,古銅色的面孔上滿是驚惶之色,說道:“可汗,可汗,大事不好了。”
固始汗循聲而望,斷眉之下,如虎狼的銳利目光眺望著那衛士,喝問道:“怎么回事兒?”
“六爺派人傳信,漢人打敗了他們,族里損失了五萬部族兒郎,六爺他們已經向哈密逃去了。”那衛士急聲說道。
固始汗聞言,只覺心神大驚,身形晃了晃,不由眼前一黑,道:“我先前不是讓他不要再和漢人打起來嗎?他為何不聽?”
青海牧場是他所建汗國最重要的一塊兒疆域,竟讓多爾濟這個蠢材給弄丟了?
他多少次提醒多爾濟,不要與漢人再打下去,盡快和談,還要釀出這樣的禍事來?
“其他人呢?情況怎么樣?”固始汗問道。
那衛士說道:“六爺帶著三爺和七爺一同去了哈密,其他的都陷在青海了。”
固始汗聞言,只覺兜頭一盆冷水潑下,遍體生寒,但畢竟是心志過人,臉色不大好看,吩咐道:“召集各部總管,到軍帳議事。”
軍帳之中,和碩特蒙古的部將濟濟一堂,此外還有固始汗的長子達延額齊爾(達顏),以及四兒子阿玉什。
固始汗坐在鋪就著羊皮褥子的椅子上,雄闊面容上臉色凝重如鐵,敘說情況道:“多爾濟在青海吃了敗仗,被漢人打敗了,手下五萬兵馬都折了進去,自己逃到了哈密。”
“父汗,六弟怎么這般糊涂?”阿玉什驚聲說道。
“多爾濟將青海丟了,五萬精銳全軍覆沒,青海那邊人才有多少人,他這下子折損過半。”固始汗冷聲說道。
經過固始汗的抽調,青海和碩特真的沒有多少兵馬,這一下子折進去,可謂元氣大傷。
達顏面上倏變,道:“父汗不是提醒過六弟,他怎么還會和漢人打起來?”
“漢人這次是發了狠,多爾濟是被女真人當了刀子。”固始汗目光陰沉,低聲說道。
“那父汗,現在怎么辦?我們想要發兵青海,這路途這么遠,也不一定能打贏。”達顏眉頭皺緊,低聲說道。
固始汗想了想,說道:“派人去通知準噶爾,就說我和準噶爾大汗相約兩路兵馬夾攻青海,嘗試一舉奪回牧場,如果牧場奪回,分割三分之一,不,可以一半給準噶爾部族,我們只要青海湖南岸之地,再說漢人得了青海,肯定會進兵關西,他們也要和漢人打一場。”
其實,固始汗雖然得了準噶爾的幫助擊敗卻圖汗,得以占據大批草場,但之所以前往青海,其實是受了準噶爾的排擠,只能到青海另尋牧場。
阿玉什憂心忡忡道:“父汗,漢人不好對付,他們被六弟滅了十萬大軍,仍然派兵出十萬大軍,漢人太強大了,他們人馬太多,我們剛剛來到藏地,還要剿滅日喀則的亂軍,收拾殘局,不好和漢人再打仗了。”
固始汗目中現出狡黠之芒,說道:“我們不用出太多兵,準噶爾那邊兒兵馬眾多,他們可以聯絡葉爾羌,我們多許諾財貨和牧場,讓他們對付漢人,我們只要漢人不要將手伸向藏地。”
如果打不過,還有一條后路,那就是向漢廷表達臣服,謀求漢廷的冊封,被俘的兩個兒子也能被放回。
但不打上一場,讓漢廷知道他們不好惹,后續說不得又會領兵進入藏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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