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的情況一直得不到好轉,仿佛是說腹部傷口一直沒有收攏的跡象,黛玉和賈敏都很擔憂,林如海見此不得不派人去尋回了黃季云。
斷斷續續的昏迷持續了很久,賈敏此時也顧不得男女大防,由著黛玉求了黃季云給木棉檢查傷口。
黛玉原以為有師傅黃季云出手,那是沒有好不了的,誰想黃季云檢查過傷口,又細細扶脈之后,眉頭卻是越皺越緊,再不見往日的瀟灑風流。黛玉想問問情況,黃季云卻是一言不發的轉身出了門。
賈敏知道消息后找了林如海,林如海猶豫很久才臉色難看的道:“季云既已出手,木棉的性命夫人無須擔憂。”說到這里便又停了下來。
賈敏知道定有不妥之處,忙問道:“然后呢?老爺定是知道什么!”見賈敏很是焦急,林如海想了想決定和盤托出,便皺眉道:“季云言,木棉往后再無機會為人母。”
一句話賈敏已是不知該如何反應,站起身一把推開了林如海跌跌撞撞就往木棉屋里去,林如海追了兩步竟沒能追上,忙喊道:“夫人慢些!顧著點身子!”綺羅等人在門外并不知林如海對賈敏說了什么,見賈敏如此疾走亦是追了上去。
來到木棉屋里,四面的窗戶緊閉著,遠遠的墻角處放了兩盆冰,屋里有些悶,還不算很熱。此時賈敏站在床前,一時間木棉挺身救自己的畫面不停的閃過,林如海方才之言亦在耳邊絮繞。淚水就那么不知不覺的淌了下來,怎么也止不住。
木棉似乎心有所感,恰在此時睜開了眼,見賈敏發髻凌亂,無釵無環。神色恍惚臉色亦是蒼白異常,便艱難的道:“太太可是傷著哪兒了?”
聽見木棉的聲音賈敏立時就回了神,一把握住木棉的手哭道:“我能怎地?倒是你……”一時間竟不知怎么說下去,只得目光復雜的盯著木棉。想了很久,方才道:“你好好養著,且莫多想。萬事還有我!”賈敏似乎下了什么決心似的。
夜里林如海過來瞧賈敏的時候,賈敏拉住了林如海的手。林如海很是詫異賈敏如此反應,卻也知道近來她心緒不寧,便也不立時離去,反而靠著床邊挨著賈敏坐下。
賈敏咬著唇看了林如海很久,方才低下頭。也不說話,只淌淚。林如海以為賈敏是擔憂木棉的傷勢,便輕聲安慰道:“到底是忠心的,救了你便是救了我,你且放心,往后好好待她便是。你若要認作女兒,也是使得的。”林如海這話剛說完,賈敏突然淚流滿面的抬頭望著林如海道:“老爺收了她吧,等她好了我就給置辦兩桌過了明路。”說完定定的望著林如海,滿眼的祈求。
林如海這下可是被嚇著了,連聲說道:“太太這是什么話呢!又將我當作什么人了?”賈敏見林如海有些動怒,心里也不好過,一下撲在林如海的懷里嗚嗚的哭了起來。
好一會子賈敏才嗚咽著說道:“如今她傷了子嗣,總歸是為了我,我總得給她個交代不是?”一時間林如海也想不出什么兩全其美的法子,只好不作聲的輕拍著賈敏的背。
黃季云到底是管用的,進了七月木棉便不再發燒,便是傷口也開始收口,精神看上去就好了許多。賈敏懸著的心到底是放下了許多。
這日賈敏剛看過木棉回到正房,外面蕊珠便打了簾子進來道:“太太,羅姑姑來了,說是有事。”賈敏聽后趕緊道:“還不快請了進來?這大熱天的。”
羅姑姑進屋見不過月余賈敏便瘦了許多,眼睛大大的卻沒了往日的神采。下巴尖尖的,連雙頰也有些凹陷。不由得搖了搖頭。也不待人招呼,自己尋了離賈敏最近的位置坐下。想了想才道:“我知你身子不好,原也不想打擾你。只有件事兒,你得拿個主意給個準話。”
賈敏見羅姑姑說得認真,也坐正了身子道:“咱相處也二三年了,你是知道我的,有什么事兒,你說便是。能辦的,我豈會推了不成?”羅姑姑見她誤會,也不解釋。只道:“當年我還在宮里,原是個不知事兒的,差點就沒了性命,還是楊姑姑出手救了我。”說道這里喝了口水才接著道:“玉兒年紀不小了,好些個規矩很該學起來了。”
羅姑姑似乎在組織語言,說說停停,賈敏倒也不著急,慢慢聽著“我瞧著你身子也是不大好,過幾個月肚子里這個生了怕是更沒精力了。”聽到這里賈敏還是不得不點了點頭,她也是知道自己的,從出了天寧寺那事兒,她已經動了兩次胎氣,身子也越發的不好。木棉的事兒也懸在心上,林如海到底也沒給個準話。想到這賈敏便道:“你可是有什么話要告訴我?若是為了玉兒,你且不必如此,怎么說你也是她正兒八經磕過頭的師傅。有什么你只說與我聽便是。”
賈敏既如此說了,羅姑姑也不再繞圈子,點了點頭直接問道:“你可打算給玉兒尋個教養嬤嬤?”聽羅姑姑如此問,賈敏倒是愣了一下,她還真沒想過這事兒。羅姑姑見她如此神情哪有什么不知道的?便接著道:“若是有,我瞧著楊姑姑就不錯,心地好不說,關鍵是你不知,楊姑姑當年是在老太后身邊兒待過的。太后娘娘崩了,她才出了宮。”
見賈敏露出驚訝的神情,羅姑姑會心一笑接著說道:“若說見識,楊姑姑便是頂頂好的,再難尋到比楊姑姑更好的。再者楊姑姑到底在宮里待那么些年,將來若有個什么事兒,她說不得也是幫得上的。”說道這里羅姑姑已經將能說的說全乎了。
賈敏聽后也點了點頭,想了片刻才問道:“就不知那楊姑姑可有那個意思?我瞧著她與她侄兒是住一塊的。她侄兒對她也孝順。”聽賈敏如此說,羅姑姑也是嘆了口氣才道:“她也是個命苦的。哥哥嫂嫂去了,只留下個侄兒在外面流浪著,花了多少心思才尋回來?誰知道這娶了媳婦,剛過上兩天好日子,媳婦就生孩子去了,留下個嗷嗷待哺的。”
羅姑姑停下來瞧了瞧賈敏的神色,見沒有異樣才接著道:“她侄兒是個大男人,那里就會帶孩子了?這不想著給侄兒再娶一個回去,誰知瞧了多少個,不是不滿意的就是人家嫌棄她侄兒養著姑姑不樂意。要不我怎會來跟你說這個。”
賈敏聽了心中有數,便點頭道:“既如此就再勞煩你,幫著你徒兒將她請了回來,只叫她放心,將來玉兒給她養老便是。你與玉兒相處這些日子也是知道玉兒那性子的,將來定不會虧了她。”聽了賈敏這番話,羅姑姑才露出笑臉道:“行,那我就去跟她說說,對玉兒她還是很滿意的。”
又過了幾天,果然那楊姑姑便進府來了。黛玉也是很規矩的給她行了禮,將她請進了自己的院子。
黛玉院子里進了個教養嬤嬤,其他人還沒什么,只那孫嬤嬤到底有些不樂意的,畢竟賈敏把她給了黛玉也是一二年了。在黛玉屋里,到如今她雖說得上幾句話,卻仍管不了事兒。再來一個教養嬤嬤,那還有她的位置嗎?
她那點子小心思,黛玉是沒興趣知道的,但楊嬤嬤是什么人?一眼便將她的心思看了個通透,但也不點破,只如此住下來。
黛玉多了規矩要學,時間久更緊了些,羅姑姑倒是體諒,當然也是因著黛玉的刺繡著實的好,便將她的刺繡課改成了每三天上半天。因著黛玉每日里還得完成黃季云的課業。尤其是木棉受傷之后黃季云回到府里,那是天天盯得死死的,黛玉其他還好,就是那字,實在是難以讓黃季云滿意。于是每天的大字,小字都加了量。如今學規矩便只能從羅姑姑這里擠時間了。
如此這般楊嬤嬤也還算清閑,每過兩天還能回去瞧瞧侄孫子。心情也是好的,只一直沒有挑到滿意的侄兒媳婦。終歸掛心著。
黛玉是不知道木棉的事情,只當是受傷嚴重,好了便沒事兒了。若是知道,黛玉保不準就跟楊嬤嬤作保把木棉許配給她侄兒做媳婦了。也虧得她不知道,不然還不知被楊嬤嬤怎么罰呢!但這事兒終歸是紙包不住火。
八月快到中秋的時候,羅姑姑與楊嬤嬤閑談時講起了這事兒。說是賈敏為木棉的事兒煩心得不得了,這懷著身子好吃好喝供著,卻越發的瘦了。楊嬤嬤不解問道:“那木棉姑娘,可是當初忠心護主的哪位?她難得還沒好嗎?”羅姑姑嘆了口氣一時也不好開口,只搖了搖頭。
楊嬤嬤見此更是不解了,盯著羅姑姑瞧了半響道:“莫不是不太好說?”羅姑姑見楊嬤嬤又問,也不做隱瞞的道:“此時我說與姑姑,姑姑可別說與別人去,那姑娘自己個兒現今還不知道呢。上次受傷說是傷了子嗣,怕是以后都不能為人母了。那黃季云想來姑姑也是知道的,就是黃院士家的幼子。他說的是斷不會錯。那太太呢,就想著木棉是為她受傷的,便想著法子讓林大人收了房做姨娘,太太也不打算難為她,也是正兒八經的放了籍,置辦齊全了嫁妝,再娶回來做良妾。只那林大人到底不松口,太太也是無法,又怕時日久了,木棉自己個兒從哪里知道了,心里受不了。”說完又是嘆口氣。
倒是沒有注意到,楊嬤嬤的眼睛就那么瞬間亮了起來,想了想問道:“那姑娘我見過,模樣是一等一的好。就憑她能舍身救主,心思也是好的。”說到這里也是停下來斟酌了一番才又道:“你說,我說回去給我侄兒做媳婦兒怎樣?她不能生養了,我那小侄孫落地就沒了娘,說不得也是她倆的緣分。”
羅姑姑乍聽此話,也是嚇了一跳,穩穩心神一想卻又覺得是個好主意,于是便道:“姑姑可是真心的?可開不得玩笑,要不回去先問問你侄兒?”羅姑姑是怕木棉原本已經這樣了,再給了希望又說不成了,怕是人就會受不了,所以特別的謹慎。
楊嬤嬤見此便笑道:“我那侄兒我還是知道的,人粗魯了些,是個練武的。但心地是頂頂好的,也疼人。就是命苦。若木棉姑娘不嫌棄他死了婆娘,想來也是能過好的。我還在這府里呢。”
羅姑姑想了想楊嬤嬤的為人,便點了點頭道:“姑姑放心,這事兒,交給我了,我去與太太說去,想來娶回來做良妾,林大人既不松口,太太也是無法。林大人若是松了口,太太心里也不見得過得去。如此這般才是真好。太太會答應的。”楊嬤嬤聽后也是笑著點了點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果然不出幾日,羅姑姑與賈敏一說,賈敏便答應了。又將事情細細的說與的木棉,木棉開始還淌淚,到后來倒是紅著臉低下了頭。因著那孩子等著人照顧,婚期便也就定的急了些。只等著木棉身子一好,就抬了花轎來迎娶過門。
為了木棉出嫁,賈敏不但放了她的籍,還給準備了三十六抬嫁妝。什么衣料首飾、家具擺設,且不必說,只說那田莊店鋪那也是樣樣齊全。八十畝田地,兩間鋪子,雖不多但田地都是上等的良田,鋪子也是繁華地段的。往后的日子只要好好過,沒有不好的。便是那些一般人家的小姐,也只有羨慕的份。
出嫁穿的嫁衣還是綺羅錦兒織兒一起合力做的,款式是黛玉親自畫樣子設計的,算作黛玉的第一份禮物。便是上面的花,也是羅姑姑親自指點著三人給繡的,木棉只在最后繡了九九八十一針。繡花鞋也是一系設計出來木棉在上面各繡了三十三針,合著就是個六十六,圖個吉利。首飾都是按照衣裳款式特特定做的。
出門的時候新郎官一襲緋色長衫,寬邊而束腰,騎在高頭大馬上,看上去英姿煞爽。一路吹吹打打將木棉迎了回去好不熱鬧,不知道的,誰會相信這是娶的填房?竟是不比原配差哪一點兒。當然,這也有鄭光本人心中對木棉的滿意和佩服在里邊兒。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樣的忠心和勇氣。就算有,遇上那樣的事情,只怕也沒有那份冷靜的心思。綺羅等人不就是例子嗎?便是黛玉那時候也是嚇得只顧著發抖和尖叫的。
對于一心想參軍的鄭光來說,木棉這樣剛強堅毅且冷靜的姑娘才是他最理想的配偶。如今又不能生育了,也不怕將來對原配兒子不好。那里能有一絲半點的不滿意?是以木棉最終沒有做成林如海的良妾,當然木棉是不知道這事兒的,林如海到底也沒點頭,一聽說給木棉說了門好親,還特特的拿出一對丹砂聯珠瓶作為賀禮。
這邊兒諸事順利,賈敏的氣色也開始好了起來,只是林如海那邊兒,追查兇手兩個來月,卻是毫無進展,那黑衣刺客仿佛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了一般。別說林如海,便是與他一起追查此事的黃季云也不由得臉色難看的成日里皺著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