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黛玉

第三十七回 奔喪揚州城(1)

賈敏去的當天晚上,林如海便四處打發人送信報喪,光是京城便是兩三個,更是專門派了張鑫去給賈母送訃告。張鑫知道事情不能耽擱,賈敏更是等不起。想著林如海的恩情更是一路上換馬不換人的往京城趕去。如此這般地馬不停蹄趕到京城也已經是九日之后。

剛趕到將軍府門前,遠遠看到那黑底金字的一等將軍府牌匾,張鑫便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的直接滾下了馬去。將軍府看門的兩個小廝嚇了一跳,又見這人腰間系著孝,心覺晦氣。猶豫片刻,正欲上前把人弄遠些。正巧興兒回來取東西,從門前路過。

他是跟著賈璉從京城到姑蘇,又到揚州城的。對于林家那些個下人很是熟悉。原本見有人摔下馬也沒在意,不過是轉頭瞧了一眼當看熱鬧。誰知就這一眼,嚇了他一跳,不過他這嚇一跳和那倆小廝是不同的,他一眼便認出這人是張鑫,林府四管家張正之子。當初賈璉的騎射還是跟他父親學的呢。

見倆小廝打算把張鑫拖起來扔遠處去!嚇得立馬跑了過去,邊跑還邊嚷著:“快住手!快住手!”倆小廝知道興兒是賈璉跟前得用之人,如今在小廝中間兒也算是紅人,立馬堆笑道:“興哥這是到哪兒去?”興兒既不理會他倆,也顧不得這一時間出的滿頭大汗。一邊上前扶起張鑫,一邊厲聲道:“快去打碗水來來,再拿個杌子。”

倆小廝見興兒神情嚴肅,只當是興兒認識熟人,既不欲得罪興兒,便快速到門里搬來了杌子,倒了一碗溫熱的水遞于興兒。興兒一手扶著張鑫的肩膀,一手端著碗喂張鑫水吃。卻見怎么也喂不進去,很是焦急。還是其中一小廝說道:“不如掐人中試試?”說完那小廝便伸手在張鑫的口鼻之間使勁兒一掐,好一會子張鑫方才幽幽轉醒。

張鑫醒來一見是興兒,心里便松了口氣。興兒見張鑫醒了也松了口氣,正欲喂張鑫喝水,張鑫卻伸手一把抓住了興兒的胳膊,力道之大,疼得興兒齜牙咧嘴,卻聽張鑫虛弱地道:“快!快帶我去見賈老太太。”

興兒方才不曾注意到,此時張鑫說要見老太太,興兒便一下子看到了張鑫腰間系著的孝。臉上的神情不由得一滯。心知出了大事,不敢耽擱,更知道林如海夫婦在賈璉心中的位置,趕緊的扶起張鑫就往門內而去。興兒一邊兒扶著張鑫往里走,一邊兒不忘對那倆小廝吼道:“去個人通知隆兒,讓他告訴爺,林府張鑫報喪,讓爺速回!”說完已經和張鑫進了角門。

賈母此時正在房中招待王子騰的夫人,二太太陪坐一旁。說說笑笑間商量著賈璉與王熙鳳的親事。那邊兒興兒帶著張鑫已到二門處求見,門婆子知道賈母房中有貴客,二太太也在房中,故不愿去通報。只推說讓二人稍等,老太太房中貴客離去立即通報云云。

興兒見此哪有不明白的,厲聲說道:“誤了事兒,你可擔不起!”那婆子見張鑫腰間系著孝,心中很是不屑的想到,不知哪里來打秋風的!卻不說破,只笑道:“不是婆子我不給你通報,實在是老太太屋里正接待貴客,哪里就好隨便打擾的?”張鑫此時也明白過來,虛弱地冷笑道:“原來我們太太在你們府里,也只是個隨便。真虧了我從揚州馬不停蹄的趕來,早知如此緩上一二日倒少了這許多事兒。”

那婆子一聽揚州,就晃了一下神,忙氣急敗壞地看向興兒問道:“這是哪家來報喪?怎地這么沒規矩?!”話雖難聽,語氣卻不由自主的放輕了些。興兒此時心中又急又氣,口氣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哪家?圣上欽點蘭臺寺大夫,江蘇巡鹽御史林家!姑太太家!”說完還不忘白了那門婆子一眼。

那門婆子原本就聽得不真切,不敢當真,此時從興兒口中說出“姑太太”!這府里有哪個能稱姑太太的?嚇得這門婆子是肝膽俱裂,連滾帶爬的就向賈母屋子沖去。

誰知到了門口又被琥珀攔了下來。這些個主子身邊兒的丫鬟也是囂張慣了的,也不問緣由開口便斥道:“冒冒失失的作死么?”說完又壓低了聲音道:“不知道老太太正同太太一道招待貴客嗎?驚擾了貴客,仔細你的皮!”

外面這老大動靜的,賈母哪里還能聽不到?賴嬤嬤正準備悄悄出去瞧瞧,賈母就皺著眉揚聲問道:“誰在外面?進來回話。”琥珀見賈母叫進,也不好再阻攔。只倒豎著眉毛狠狠地瞪了那婆子一眼,便轉身輕輕打了簾子,讓那門婆子進去回話。

那門婆子雖說從未進過老太太屋,心中很是好奇,可此時卻容不得她放肆。一進到屋里既不看王夫人也不瞧二太太,直直地就給賈老太太跪下了。使勁兒揉了揉眼角哭道:“老太太不好了,姑太太家來人報喪!”

此話一出,剛跟進來的琥珀便是唬了一跳,再看那婆子便心中怨憤,這婆子怎地早不說清?卻也不敢在此時多言。便是屋里的眾人也一瞬間屏息凝神,生怕擾了賈老太太。尤其是二太太臉色尤其難看,覺得這門婆子該榮養了。

老太太陰沉著一張臉,鷹似的眼睛盯著那婆子,再也不見往日里的和善。也不叫起,只冷聲問道:“你說誰家報喪來了?”雖說被賈老太太冷得掉渣的聲音嚇了一跳。那婆子卻仍跪在地上肯定地道:“揚州姑太太家。”

賈母一聽這話就覺得一陣的頭暈眼花,臉色也不由得白了兩分。她倒是沒想到賈敏,只當是林如海或是黛玉出了什么事兒。不覺提高了聲量問道:“人呢?誰來的?給我叫進來!”不難聽出這聲音帶著顫抖,卻又故作鎮定。此時賈老太太是真的著急了,她那寶貝女兒才沒了兒子幾年?怎受得住啊!

賈老太太要見張鑫時,張鑫還和興兒等在二門外。琥珀也顧不得什么大丫鬟的身份,急匆匆的便親自去傳了張鑫進去。此時張鑫也沒心思打量賈老太太這屋子,見到賈老太太就跪倒在地。

眾人都看出他身子還有些微微的顫抖,賈母自然也不會錯過他蒼白干裂的嘴唇。只聽他嘶啞著聲音道:“見過親家老太太。”賈母見他如此也不好催他,只點了點頭。

張鑫卻不打算繞彎子,這彎子繞了也沒用,只得直言道:“老爺讓小的給親家老太太送訃告來了。”說完便從懷里拿出林如海親筆書寫的訃告,遞于賈母。

方才賈母只覺頭暈眼花,心疼姑娘。此時卻是直愣愣的看了張鑫兩眼,也不接那訃告,白眼仁往上一翻,人就直杠杠的仰了下去。幸而是坐著,若站著后果不堪設想。

隆兒趕到內務府時,昭兒已經在外面等候多時了,遠遠地一見到隆兒便大聲問道:“東西可帶來了?”隆兒自是不知什么東西,興兒傳話說是揚州張鑫報喪,讓爺速回。他便匆匆趕來,故而反問道:“什么東西?”

昭兒一聽大急:“興兒呢?讓他回去取東西,怎的是你來了?”隆兒因不明緣故,只得壓低了聲音道:“我也沒見著興兒,只門口那倆小廝跑來給我傳話說興兒交代的,讓我來轉告爺。”

昭兒聽了這話很是疑惑:“爺如今忙著呢,他有什么話須得你轉告爺?”隆兒也不瞞他,反正也瞞不住:“興兒說什么揚州張鑫報喪,讓爺速回。”只前一句,昭兒便變了臉色。那里還需要囑咐速回?爺自己就能飛回去。他可比興兒更清楚林家對于賈璉來說意味著什么。也來不及與隆兒再說什么,拔腿便往里邊兒跑。

剛跑到門口,昭兒便被倆守門的內務府太監給攔了下來。雖昭兒日日陪著賈璉到這內務府辦差,但昭兒是沒有資格進去的!此時情急昭兒竟是一時忘記了,急得是滿頭大汗的,也只得連連作揖賠禮,又從懷里掏了個荷包塞到那太監手里。

倆太監別看只是沒有品級的小太監,然守著內務府大門卻是個肥差。昭兒也知道一般的東西這倆人瞧不上,遂掏出的是早些時候得到的一塊玉佩。雖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東西,對于昭兒而言卻是值錢的寶貝,拿出去能賣好幾十兩銀子呢。

倆人得了昭兒的東西,也知道他主子正跟著七皇子辦差,遂也不為難他,只問道:“何是如此急急惶惶的?也不瞧瞧地兒,仔細沖撞了貴人,便是誰也救不了你的腦袋。”昭兒知他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也不與他計較,只道:“求兩位公公通稟一聲,告訴小的爺揚州報喪。”

那倆太監掂量著荷包也不動彈,只拿眼瞧著昭兒。昭兒知道這是還要進貢的意思,可身上真沒什么東西了,遂轉身跑到隆兒身邊兒,隆兒見此也不推脫,趕緊從身上掏出僅有的幾兩散碎銀子。那倆太監這才慢悠悠的轉身,踱著步子走了進去。昭兒看得是牙癢癢的,卻毫無辦法。

此時賈璉正在指導內務府屬臣整理核對賬目,一時記起黛玉曾寫過口訣予他,又想不起具體,便遣了興兒回去取。誰知興兒一去竟是這么長時間?心中正有惱意。突然見門外有一太監張望,疑是興兒送了東西回來。心中便松了口氣。

賈璉正欲過去詢問,七皇子便也看見了那小太監。向身后內侍掃了一眼,那內侍便向那小太監走了去。沒一會那小太監便退了回去,內侍走進來瞧了賈璉一眼,也不說話。賈璉雖心中奇怪,此時卻不便多問。

內侍貼在七皇子耳邊輕聲說道揚州有人來給賈璉報喪。七皇子頓覺好奇,這報喪哪有報到內務府的?再者賈璉在過去的榮國府,現今的將軍府什么地位,七皇子心中還是有數的,那里就有特特來通知他的了?

七皇子心中好奇,便似笑非笑的對賈璉道:“我說賈璉啊,你家里來人說揚州報喪。什么人報喪都報到我內務府來啦?”不待七皇子說完,只聽了前半句賈璉便是雙目圓瞪,臉色煞白,一臉的不相信。七皇子見他如此神情心中更是好奇,正欲再說什么,賈璉卻已經跪在了他跟前兒。

賈璉跪在地上額頭不住地觸地,神色很是惶恐,不待七皇子詢問賈璉便哽咽著道:“小人求七皇子容小人請假!小人要請假!”一邊兒說賈璉竟一邊兒淌下了淚水“小人家中,有急事,許立時趕回!”話雖斷斷續續卻甚是堅決,仿佛即便七皇子此時不允,他賈璉硬闖也是要回去的。

雖不知林如海與賈敏二人誰出了事故,然在賈璉心中此二人并無二致。若是表妹黛玉?那更是需得立時趕往揚州!以寬慰姑父姑母……

賈璉此時心中亂成一團。一時想起賈敏溫柔慈愛,一時又想起林如海百忙之中的敦敦教誨,又想起那個在自己孤獨中送來笑容的妹妹……越想心中越亂,眼淚也淌得越多,臉色亦越發蒼白,豆大的汗珠伴著眼淚就這樣滾做了一團,在地上濕了一片。

七皇子見此那里還好說什么?只片刻便點頭道:“既如此,你且去吧。”賈璉一聽這話如蒙大赦,也不等七皇子再說什么,便急急起身,沖出門外。

七皇子倒也不與他計較,只思量片刻,便猜測是林如海府上傳來了喪訊,不想這賈璉在林家不過二年,卻有情深至如此地步了?心中頓覺這賈璉平日看著穩重,實則稚氣得可笑。

這邊兒賈璉走了,差事總不能停下,七皇子想到戶部已經有好些個人學會,便起身親自往戶部而去。七皇子到時見四皇子正在書案后查閱卷宗,七皇子知他素來嚴謹,尤其辦公時最惱人打攪。遂也不出聲,只在一旁坐著喝茶。

四皇子見七皇子此時前來,心中也是詫異,心思已被打斷也不再繼續,匆匆合上便擱了筆。皺著眉,冷著一張臉問道:“你不在內務府好好守著,難道竟是整理清查完畢?此時竟得空到我這兒來了。”說完端起桌旁一碗冷茶,也不介意的抿了一口。

七皇子見四皇子已經擱了筆,也不管忙沒忙完,反正已經停下了。遂開口將要人的事兒說了一遍,四皇子更是詫異了,皺眉問道:“那賈璉不是在你那兒當差?難不成他還比不上我這兒現學的?我這兒人手還不夠,那里有給你的道理。”

七皇子遂又將報喪報到內務府,賈璉大變臉色,哭著跑回去的事兒說了一遍。七皇子說完還忍不住笑了兩聲道:“平日里見他還算穩妥,不曾想竟也有當眾哭鼻子的時候,好說也十五六了吧?竟是這般稚氣未脫的孩子模樣。”

四皇子聽完,只是皺眉思量了片刻,便已全然明白。要知道黃季云可是四皇子的人,倆人雖通信不多,但出了黛玉那件事兒之后,四皇子可是特特寫信去問了個明白的,更是時不時的關注一下這一家子。哪會不知道林如海一家,在賈璉心中的位置?不由感慨這賈璉亦是重情之人,心中便生出一絲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