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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院子里賈璉抬頭看著星光暗淡的天空,一件薄披風披在了他的肩頭,回頭看了眼邢氏新給他找的丫鬟紅岫,卻不知千里之外,此時此刻林如海也將一件素白的披風披在了黛玉的肩頭。
原來林如海過來瞧瞧賈敏,卻見黛玉獨自一人站在靈堂外,抬頭望著今夜格外璀璨的天空出神。丫鬟們都站得遠遠的,錦兒手中拿著披風正焦急的走來走去,便接了過來給黛玉披上。
黛玉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也不回頭,低聲說道:“父親說那顆星星才是母親?”林如海很是疑惑黛玉怎會有如此想法,卻在不及開口時又聽黛玉接著道:“聽說,人死后會變成星星,一直守護著她所愛的人,母親是愛我們的。對嗎?”說著黛玉突然轉頭盯著林如海。
林如海見黛玉如此瞬間紅了眼眶,也抬頭望著天空,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掉下淚來,雖是詫異黛玉從何處聽來的這些奇怪言論。卻只沉默了一會兒并不深究,低沉的聲音便在黛玉耳邊響起:“你母親很愛我們。”短短一句似乎用盡了林如海全部的力氣,父女倆便再也沒力氣說什么。
賈璉望著天空也出了一會兒神,還是紅岫在邊兒上輕輕說了一句:“爺,回去吧,天晚了。”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正準備往回走,卻又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過頭對紅岫道:“去瞧瞧姑娘可歇息了,若沒有便說我找她來一下。”
紅岫知道“姑娘”指的便是迎春。賈璉從揚州回來后變了很多,原本跟在他身邊兒的幾個丫鬟都被打發了出去。紅岫是邢氏最近才從先太太陪嫁的幾戶人中新挑出來的。雖談不上好顏色卻算得上伶俐,賈璉也不愿駁了邢氏的好意,這才收下了她。
紅岫是聰明的知道賈璉很忌諱那個“璉二爺”便從來只叫他“爺”賈璉對此很是滿意。府里都管老爺叫“大老爺”管太太邢氏叫“大太太”對此賈璉是很不滿的。故而東跨院有個規矩,那就是各論各的,在東跨院只有“老爺”“太太”“爺”。
迎春雖被養在老太太身邊兒,府里都管她叫“二姑娘”但是東跨院的人說到“姑娘”卻只有她一位。是以紅岫是知道賈璉要見的人是迎春的。但此時卻沒有急忙去找,開口問道:“若老太太問起該如何說?若旁的人問題又如何說?”
賈璉很滿意點了點頭,也不思索便道:“無論誰問起,只管直言明兒我要出京下揚州。臨行前見見妹妹。這理兒到哪兒都說的。”紅岫明了地點點頭。又蹲身行完禮才退下。
不一會兒迎春便在司琪的陪伴下跟著紅岫過來了。賈璉看著不到自己肩頭的迎春,穿著半舊不新的繡折枝梅云錦長褂,罩著同樣半舊不新的藕色褙子。一條略微顯短的沁色百褶裙。頭上只戴了一支珠花,兩朵絹花點綴其間,耳上帶著一對琉璃墜子。
在賈璉打量迎春的時候,紅岫悄悄退去。賈璉此時心中不免有些生氣倒也沒有注意。想到年紀小小的黛玉,那是何等的風流?即便黛玉也不愛許多首飾。卻總是鮮艷明亮的。再看看迎春……賈璉也只得在心中嘆了口氣,不免有些同病相憐。
她雖有個姨娘還在,不說三病五災不斷,便是那性子也跟個木頭人似的。若不是王保善家的瞧著迎春可憐。又貪圖姑娘身邊兒好差事,將自己的外孫女司琪給安排在了迎春身邊兒,怕是如今這般模樣也是見不到的吧?
賈璉在觀察庶妹迎春。迎春又豈能不打量這難得一見的嫡兄呢?賈璉唇紅齒白,額際光亮。一身淡青色云紋儒衫,腰間系著同色綴青玉束腰,一塊白玉雙玉墜壓在衣擺上,很是豐神俊朗。心中不由感慨,到底嫡子嫡孫是不同的。
賈璉見迎春也小心的打量自己,并無惱意,只揮揮手紅岫便蹲身一禮悄悄退下,司琪也在打量著賈璉,她自是知道這半年來賈璉與邢夫人關系融洽,見紅岫退下便猶豫著看了看賈璉又看了看迎春,到底是決定不下。
賈璉卻不與她客氣,直道:“去給你家姑娘那件斗篷來,天晚夜涼也不知出門給姑娘加件衣裳。”語氣中多有不滿,迎春見此心中詫異莫名,卻也只對著看向自己的司琪點點頭。
待只剩下兄妹二人時,賈璉卻又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了,遂微皺這眉頭看著迎春不語。迎春見此心中忐忑,不知賈璉叫了自己來是要做什么,便小心的開口道:“不知璉二哥喚我過來可是有事?”
一句“璉二哥”點燃了賈璉的火氣,有些不受控制的斥道:“原我在你心里只是‘璉二哥’?那誰才是你大哥了!”賈璉這話語氣甚重,迎春不由得退后半步紅了眼圈,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見迎春如此模樣,賈璉也知道自己語氣重了,輕緩了口氣才道:“你記住了,在這世上,我,賈璉,才是你親哥哥!無論何時會顧著你的,便也只有你血親之人。”說完便盯著迎春不再言語。
迎春雖奇怪賈璉如此語氣神色,卻也知道并無惡意,遂懵的點了點頭。見迎春點了頭賈璉才繼續說道:“你父親是圣上親封的一等將軍,你是一等將軍府的長女,也是一等將軍府唯一的姑娘!這些你可明白?”
迎春想著大姐元春,那是何等的風貌?自己能和她相提并論嗎?迎春到底年幼,心中想著便問了出來,賈璉一聽卻是笑了:“元春是元春,你是你,何須比較?元春是我堂妹,你卻是我親妹,這也一樣嗎?”
說到這里賈璉見迎春還是一臉的茫然,皺著眉輕嘆了口氣才更直白的說道:“元春那是叔叔家的女孩,你才是父親的女兒。如今不過是老太太還在,不能分家罷了。”賈璉說了一個‘不能’徹底的將迎春驚了!
迎春滿眼惶恐的望向賈璉,張張嘴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賈璉想了想轉了個話題對她說道:“姑母去了。明兒一早我便要啟程下揚州去。這一去許是一二年或是更久。”說完賈璉也不再說話,只拿眼看著迎春。
迎春還沒能從剛才的驚恐中回過神來,此時賈璉又突然說要離開,迎春不假思索的回了一句:“沒聽說啊?”見迎春如此賈璉倒是笑出了聲。賈璉一笑,迎春便也突然覺得不那么緊張了。
賈璉卻不回答她的話,思索著之前的話題又轉了回來:“你既是父母親的女兒,那邊也該盡盡孝心才是。”迎春一聽此話。以為賈璉責備她不孝。唰的白了臉,身子都有些顫抖起來。賈璉也不想嚇著她使她誤會什么。
思量了片刻才接著道:“明兒我走了,你就多去太太屋里走走。不說晨昏定省,也很該去請安的。”賈璉其實是羨慕黛玉的,一家人那般和美,心中想著自己也可以盡力一試。尤其是離開揚州時黛玉勸自己親近邢氏的事。
回來以后并沒有如何努力。只當邢氏如賈敏那般敬著,邢氏便開始關心自己。心中很是感嘆。不免臨行前提點迎春兩句,故而又說道:“你是姑娘家,比不得爺們。年后你便十一了,再過一二年就到了說親的年紀。”
說到這里。別說迎春如何的面紅耳赤,便是賈璉自己也紅了脖子。此時卻又不得不說便接著道:“老太太年紀大了管不了許多,縱是管又能管你幾時?二太太到底只是嬸嬸。元春也已經有了安排,還能顧得上你?”
這話夠直白了。賈璉卻嫌還不夠,繼續紅著臉道:“父親什么性子,你也該知道,將來你還得靠著母親。母親雖只是填房,又非大族出身,可說到底嫡母就是嫡母。”說到這兒賈璉停了下來仔細的看著迎春,見迎春低頭不語的樣子不由又問了句:“你可明白了?”
如此話語從未有人與迎春說過,但迎春雖膽小怯弱卻不是個傻的,自然是聽得出賈璉話語中的關切,便也點了點頭。見迎春點頭賈璉很是欣慰,便又繼續說道:“明兒一早我便走了,也顧不了你許多,沒事兒去母親房里坐坐,既是盡了孝心,也是為你自己個兒好。”
見迎春這次沒有異色的點頭應了賈璉才繼續道:“缺什么少什么也可以讓司琪傳話給王保善家的,或是你自己尋了母親稟明也是可以的。母親膝下無子,”說道這里又停頓了一下,等迎春不解的抬起頭看他時才有繼續道:“亦無女!”語氣甚是嚴肅“你可明白”
如此迎春那里還有不明白的?心中感激,從未有人為自己如此籌謀,不覺眼中便含了淚光,認真的看著賈璉道:“哥哥的話,妹妹明白了。哥哥且放心,妹妹會好好孝敬父母親的。哥哥在外多當心身體。”
賈璉聽迎春不在叫自己‘璉二哥’很是開心,見她神色懇切也很是滿意,便點了點頭道:“明兒我走之前會與母親提議將你記在名下。”這話到底又驚著了迎春,但此刻是驚喜,而不是驚嚇。
迎春如何不明白記在邢氏名下的意思?即便邢氏是填房,那也是正室夫人!探春不惜拋了身母趙姨娘,甚至不理會親弟弟環哥兒,不就為了討好嫡母嗎?可二太太卻從未說過要將她記在名下。賈璉此話可謂是猶如驚雷,使得迎春心中翻江倒海。
賈璉見司琪已經回來,也不再多說什么,只輕聲對迎春道:“成與不成暫且不知,明兒試試吧,不成往后再尋機會便是,想來也無甚大礙。”看了看司琪又道:“天晚了早些送姑娘回去歇著,有什么事兒便去尋你外婆王保善家的。”此話卻是對司琪說的。
司琪不知兄妹二人到底說了什么,只見迎春滿眼淚花,咬著唇望著賈璉的樣子,疑是賈璉說了迎春什么,便想開口替迎春分辨兩句,卻不想迎春很是恭敬的給賈璉蹲身行了一個萬福禮,也不起身便道:“妹妹謹遵哥哥教誨,定然在家中好好孝敬父母親,也替哥哥盡份孝心,哥哥在外千萬照顧好自己。”
見迎春如此賈璉哪有不歡喜的?便上前兩步扶起迎春,笑著朗聲道:“去吧,天涼夜深的,小心道路。”又對司琪道:“姑娘交給你,便要多上上心才是。”說完也不等司琪反應,對迎春揮揮手便轉身離去了。
賈璉走后,司琪正想問問迎春,卻見迎春望著賈璉的背影不住的流淚,一下子慌了神問道:“姑娘這是怎么了?”想說是不是璉二爺罵人了,卻又看著不像,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問了。
迎春也不理會她,再看了一會兒見賈璉轉過游廊,看不見身影了才對司琪笑道:“走吧,咱回去,明兒早起呢!”語氣很是輕快,眼里雖還有淚光,卻是含著笑意。如此司琪也不再多問,便與迎春回了老太太院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