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撲中文)
賈敏停棺七七四十九日后,于十一月十二日林如海帶著黛玉啟程送賈敏回姑蘇老家。除了大管家林忠,趙姨娘等為數不多的幾人,余者皆往。
雖如此卻并不顯得浩蕩,且不說趙秉已經帶走了一批家丁護院,官邸里總是要留下了林如海往后所用之人的。如今加上仆婦婆子等人也不過四五十人。
兒女雙全的抬棺壯丁便是十六個,林如海身邊兒得用的小廝長隨五六個,再有張正這樣的老護院兒,回頭是要跟林如海返回揚州的。故此黛玉身邊兒,說是多帶人手此時卻是不多,大多都跟著趙秉張鑫護送財物去了。當然這也是因著又張正跟著。
因著林如海的時間很緊,如今已近年尾,公務很是繁雜,既要追繳稅收,又要押送稅銀,既要巡視鹽田,還要分發來年的鹽引。種種事務繁雜零亂,且又有各方伸出的手腳,林如海很多時候也覺得防不勝防,畢竟他不僅僅是巡鹽御史,更是蘭臺寺大夫。
故而林如海在路上不不敢多耽擱,但賈敏的棺木隨行又快得到那里呢?日出而行,日落而止,每天夜里還要給賈敏棺木搭建遮風擋雨的圍棚。是以快馬三四日,慢行五六天的路程,黛玉卻是在馬車中顛簸了日,才進入了姑蘇地界。
早在半個月前,老管家林義就得知小主子黛玉將要回鄉守靈,于是便早早的打發人,將祖宅里里外外給收拾了一遍,花圃里黛玉喜歡的花草也被好好的整理過了,如今梅園里各色的梅花開得正濃,菊園的里當年收集的珍品亦被伺候得很好。
老管家林義想著。太太沒了,老爺不在身邊兒,怕小主子難過,遂是格外的用心。不僅祖宅收拾打掃干凈了,而且還燒了爐子,每日都將各個屋子烘烤一遍。更是讓他媳婦兒將黛玉屋子的窗紗門簾什么的都換好了,只等著黛玉歸來。
自從收拾好了祖宅。老管家林義不僅見天地打發人。到城外守著,更是遣了人往林如海方向迎了過來。就想早早知道林如海的行程。當初因著要帶宋時張正倆人,林如海許多事物又是離不開他哥哥的。他便留在了祖宅守屋。
雖然留在老家守著祖宅,日子很是清閑,可這樣的日子他是真不習慣啊,打小七八歲他就跟在林如海身邊兒跑前跑后。那時候林如海也才五六歲的樣子,后來林如海十來歲了。他便坐了林如海的小廝,再后來他年歲大了,又做了林如海的長隨。
直到林老太爺去世,老太太也去世。他做了林如海的管家,那時候他是二管家,后來林如海出去游學。不知從哪里就領了宋時叔侄倆人回來,宋時話不多。辦事兒卻牢靠。遂他也不計較,自己做了三管家。
再后來,林如海又招來了張正父子,他便又成了四管家。可不管他成了什么,這么多年來,他既沒離開過林如海的身邊兒這么久。也沒有閑著這么久過。
如今他哥哥在林如海身邊兒忙碌操勞著,宋時在林如海身邊兒幫襯著,張正在林如海身邊兒護衛著,就只有他閑著……雖說當初是他自己主動提出的,可這心里總覺得空落落的難受啊!
如今黛玉要回來了,他心里高興啊!林如海要親自送黛玉回來,想著一年不見了,他心里甚至是激動的!這日,天邊兒剛剛擦亮,早間的霧氣都還沒有散去,老管家林義便帶著人,在城外的路邊兒上等著了。兒子孫子也被他帶著一道在城外等著。
孫子伢子見爺爺伸長了脖子,望著山那頭,不住的問自己老爹:“瞧見了沒?”老爹每次回答沒的時候,就會被爺爺罵。伢子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緊張,就怕爺爺問到自己,自己到時候是回答看見了呢?還是沒看見呢?
正巧這時伢子瞧見前去打探的趙秉跟張鑫二人轉了回來,對自己爺爺說道:“老管家,要不您先歇會兒吧,還早著呢,我們打馬過了哪座山頭也沒瞧見,估摸著最快也得過了晌午了。”伢子便不等爺爺回答,立馬搬來了小杌子道:“爺爺你坐!”
原來趙秉押送家什,由于順流而下,竟是比去時快了不少,于前日已經到了姑蘇。今日也是跟著老管家林義一道,來接林如海一行的。見老管家林義很是緊張的樣子,方才便自發的打馬去探了一番,站在山頭上也沒有看到林如海一行的蹤影。
老管家林義坐在小杌子上,卻沒有心思感動孫兒的懂事兒,只覺得很是失望,不是探清了今日回來嗎?怎地還不見呢?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兒吧?想到趙秉說起賈敏在時還被刺殺過,老管家林義心中便是一急,剛坐下不久便又站了起來。
老管家林義看著趙秉與張鑫二人,是想了又想。二人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遂笑道:“老管家,有啥事兒您吩咐便是。”聽他二人如此說,老管家林義方有些忐忑的問道:“你們說老爺和姑娘不會出什么事兒吧?夫人當初可是……”
話他也沒說完,但趙秉和張鑫二人卻都明白了過來,不過卻是對視了一眼,笑道:“老管家,您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沒事兒的。安心擱這兒等著變成。老爺許是要過了午時才到呢。”
見老管家林義還是滿臉擔憂,趙秉遂又笑道:“不說跟著的那些個家丁護院都是好手,就是跟在老爺身邊兒的三管家,張鑫他爹,就不是吃素的!我倆,”說著比劃了一下張鑫和自己,才接著道:“加一塊兒,也不夠他老人家塞牙縫的呢。”
老管家林義聽了這話驚奇得不得了,將二人看了又看,卻又莫名的就覺得心中安定了許多,遂又在小杌子上坐了下來。趙秉見老管家的孫兒伢子往他爹身上擠了又擠,心想著這時辰尚早。怕是露氣重小孩子受不住,便對老管家勸道:“老管家,時辰尚早莫不如您先回去?”
誰知這話一說,老管家林義便向他瞪了過來,趙秉只得趕緊解釋道:“這不天早露重的,怕您凍壞了身子骨。我們在這兒看著,老爺回來了一準兒去通知您。”老管家林義聽了卻是理也不理的又轉頭看向了山路那頭。
一會兒張鑫也見伢子縮了縮身子。便開口道:“老管家。縱是您不怕冷,孩子多小啊,哪兒受得住這露氣。莫不如讓孩子先回去?”張鑫這話讓伢子內心充滿了感動啊。可惜他剛點了兩下頭,就被他爺爺一巴掌拍了下來。
“回去作甚?!等見著了老爺,給老爺磕完了頭再回去不遲。”伢子他爹也憨憨的笑道:“當年我比他還小,我爹就是這樣叫我在這兒等的老爺。給老爺磕的頭。”說完便哈哈笑了起來。
這一笑倒是讓氣氛好了起來,大家伙都覺得輕松了不少。老管家又給大伙兒說起了過去那些個往事。大家伙忙著聽故事呢,也就不覺得那么冷了,便是伢子也被老管家抱在了懷里。一時間聽著故事便偎在老管家懷里又暖和,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林如海遠遠的便看到了守在路邊兒的一群人。尤其是將懷里的孩子往邊兒上一塞的林義。當然此時林義也看到了林如海。遠遠兒的便起了身,將伢子塞兒子懷里去了,站起來動靜太大。將小杌子都掀翻了。也顧不得扶起便向林如海跑了過去。
林如海見到一雙老眼含著淚的林義時,心中也是感動不已的。尤其是林義讓兒子將伢子抱過來給林如海磕頭的時候。林如海恍惚也想起了當年的事兒。也是在這里,林義帶著只有四歲多的大小的兒子,天不亮就守在路邊兒上等著給自己磕頭。
一時間林如海的眼中也蓄滿了淚水,見當年那小子當真要叫醒孩子時,才瞪了眼林義,伸手阻止了那小子,順手抱過孩子,遞進黛玉的馬車里。此處也不是說話的地兒,何賈敏的棺材還跟在后邊兒,林如海又與趙秉張鑫見過禮,便繼續往歸元寺而去。
歸元寺方丈原與林如海便是知交,又提前得了信兒,遂早已將一切安排妥當,專門候著林如海等人到來。故而在歸元寺雖留了一宿,卻沒有遇上任何的麻煩事兒。賈敏的法事,等等一概安置的很是妥當。
第二日一早林如海便與黛玉一道,告別了賈敏離開歸元寺。回到離開一年不到的祖宅,黛玉雖沒有任何的不適,卻因著在馬車里顛簸這些日子顯得格外的疲倦,林如海便打發她自去歇息。黛玉想來,林如海許是有話要與人單說,遂不拒絕,告辭離去。
林如海確實有安排,早早的便打發人叫來了姑蘇這邊兒的大小管事,將自己的決定細細的與他們說明了一番,眾人亦是早已心中有數故無驚訝,具表示服從安排。事后林如海又反復交代了林義趙秉等人。
第二天林如海便又帶著賈璉一道去了林家書院,將賈璉在林家書院中安頓了下來。在賈璉想來,此后他便要在此度過近兩年的時間。隨行的還有黃季云這位大儒,別說,黃季云到了書院竟是比林如海還要受到歡迎。
黃季云不便參與林如海公務,此時便借故留了下來,一來可以指點黛玉的功課,二來偶爾可以給這些個林家書院的學習上一兩堂課,很有些后世里客座教授的味道。因著他生性隨意,倒也沒有人覺得不妥。
此時黛玉也在家中給婉瑜去了信,告知回了祖宅守靈,還順帶著說了祖宅的花園子是如何如何的好。一副嫻靜淡然的模樣。但婉瑜卻仍是從心中看出了黛玉那深深的憂傷,既心疼她喪母,又氣惱她發生如此大事,竟塵埃落定后才通知她。
林如海又在姑蘇陪伴了黛玉十來日。由于在孝期不能出游,父女倆便難得悠閑的,在一起談詩論畫。偶爾黃季云從書院返回,也參與其中。三人或煮茶聊天,或手談棋局,或漫步賞花吟詩。當然吟詩黛玉是不在行的。
黛玉前世曾經學畫二十余載,雖是油畫且沒什么成就,后來更是改修了服裝設計。但藝術不僅沒有國界,更能夠跨越時間的鴻溝。這一老一小師徒二人便常常能被對方的觀點所折服,當然也免不了爭得面紅耳赤之時。那時候林如海便是最好的和事老。
黃季云見黛玉在畫作上見解獨到,比之書法,更有天賦,便決定要將黛玉培養成一代書畫大家。當然他并不知道,那些見解很多都是后世大家們總結出來的,黛玉不過是拿來主義,如今只算作是學以致用罷了。
臘月前一日,林如海便準備返回任上,畢竟公務耽擱不得,如今更是暗潮洶涌,林如海逗留幾日,也不過是釣魚而已。遂十一月二十九林如海便帶著宋時張正林平林安四人快馬返回了揚州。黛玉只站在府門內,靜靜地看著林如海,看著他越行越遠的背影。在心中默默的禱告祈求著相見之日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