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賈老太太的話,在很多人眼里,對于黛玉都將是不得不的選擇。便是賈璉也覺得黛玉今日怕是必須得跟自己回去。那不孝的名頭,黛玉可背不起也背不得!
誰知黛玉竟是眼珠一轉,笑道:“那就請外祖母來莊子上小住幾日,松散松散吧。”黛玉的話兒讓賈璉一愣,卻不知賈老太太早已料到黛玉不會妥協過府。此刻鴛鴦已經將賈老太太出行需要的物件兒準備的差不多了。
黛玉說完也不看賈璉,反而是轉頭對孫嬤嬤道:“辛苦嬤嬤跑一趟,親自去外祖母跟前兒,就說我聽說府上在建園子,想來是不得清凈的,遂請外祖母到莊子里來松散松散,咱們祖孫也好團聚一番。”
聽了黛玉的話,賈璉便是眼睛一亮笑道:“這話兒好!妹妹這莊子,武郡王妃都來的住的,想來老太太還未來過,過來小住也是好的。”
賈璉剛說完,黛玉已經對林德家的吩咐道:“里面收拾三個院落出來,外面也收拾一個。”
賈璉不解的看著黛玉問道:“收拾這許多院子作甚?”黛玉一笑道:“很多嗎?只怕到時候還不夠呢!先這么著吧,到時候再看。”見黛玉心有成竹,賈璉便也不再多說什么。又留在莊子上與黛玉聊了一會兒,方告辭回府。
孫嬤嬤的到來令賈老太太很是意外,尋思著要說些什么。沒想到見了人之后,孫嬤嬤竟不給賈老太太說別的事兒的機會,直接說出黛玉請賈老太太到莊子上松散松散的話兒,賈老太太雖然想到黛玉不會輕易到來,卻沒有料到會遣人來請自己,不由得面兒上露出了笑容。
孫嬤嬤沒有想到,賈老太太會什么也不說的就答應下來,這讓孫嬤嬤松口氣的同時,心中也充滿了疑惑。
孫嬤嬤卻不知,賈老太太雖想著逼迫黛玉道府上來,可之前也是無奈之舉。如今見或許還有別的轉機,自然也不想將事情弄得太僵,畢竟黛玉乃是賈老太太的親外孫女,賈老太太對其母賈敏還是很有感情的。
賈老太太要出行,自然兒媳孫媳是要跟隨的,便是三春姐妹也是要去的。寶玉得知后立即便來了賈老太太屋子,連聲兒問道:“老祖宗可是要去林妹妹那兒?太太跟大太太也去?”
賈老太太看著寶玉笑道:“自然是要去的。”說完卻不在說別的,寶玉想了想又問道:“鳳姐姐去嗎?”賈老太太笑道:“她也是要去的。”賈寶玉見賈老太太還是沒說自己去不去,不由得又問道:“那姐妹們去嗎?”賈老太太仍是點頭。
見此賈寶玉不由得小聲試探道:“那我也陪著老祖宗,也好照顧老祖宗不是?”賈老太太卻是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一邊兒擦著眼角的淚水,一邊兒道:“寶玉在府中替我照顧好云丫頭,才是正理兒,你姨媽家的寶釵也是不去的。”
賈寶玉聽賈老太太如此說,臉上的失望之色掩也掩不住。賈老太太見此,拉了寶玉的手,拍著手背道:“你若想來,回頭讓你接了你去,也不是不行的。”
賈寶玉一聽此話,眼睛立即亮了幾分,一連聲兒的道:“老祖宗可不許唬我。”見賈老太太點了頭,賈寶玉才算是心滿意足的去尋姐妹們玩耍了。
自從賈政外任學政離開京城之后,這賈寶玉又開始成日里與府中姑娘們廝混,但那一手字,經過這幾年的練習,卻是越發的寫的好了。
近幾年因著黛玉擅畫,賈寶玉也是下了番苦功的,一手梅花,畫的著實不賴。便是惜春也越發愿意與他玩耍,那畫雖說較之黛玉相差甚遠,但一手書法卻是越發的圓潤婉轉。與黛玉的字有些相似,卻比黛玉的更加靈動。
第二日一早,賈老太太是萬沒有想到,自己帶著眾人剛出府不久,湘云便唆使賈寶玉帶著換了男裝的她,也駕了一輛車隨之出發了。
王夫人見黛玉莊子外面隨處奔跑的鄉間小孩兒,就皺起了眉頭,心中暗道:真真兒是有失身份,竟與這等賤民為鄰,任由這些人在府門前晃蕩!若不是老太太要來,我是定然不會來這等地方。
賈老太太及三春,卻在見著莊子外成排的果樹,或開著話兒,或結著青澀的果子,具是眼前一亮。
老管家宋時打開莊門,親自接了出來,又有孫嬤嬤迎著賈老太太一行,進了內院兒。
楊嬤嬤與唐嬤嬤跟著黛玉,在二門處迎接賈老太太一行時,遠遠看著便皺起了眉頭。便是武郡王妃到莊子上來看黛玉,那也是穿素色衣衫,以示對林如海的尊重,而賈老太太一行,除了邢夫人與王熙鳳和一位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竟然都是穿紅著綠好不鮮艷!
黛玉心中不由得冷笑道:本以為原著中多有夸張,至少前世還是有很多人認為黛玉的悲慘下場,不過是她自己性子造成,如今卻是不由得對賈府更為失望。
可黛玉面兒上卻是絲毫不顯,笑著將賈老太太一行迎進了內堂。見內堂上只在墻上掛著一幅黛玉自畫的《春鴨戲水圖》,和一幅黃季云提的對聯便別無他無,賈老太太不由得皺起眉頭道:“姑娘家住的屋子,這般清凈倒是不好。”
黛玉還沒說話,唐嬤嬤便已經忍不住道:“到底我們縣主乃是在熱孝期間,老太君這話兒倒是讓我們縣主為難了。”
唐嬤嬤此言讓賈老太太才想起,林如海去了還不到一年。卻任是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在賈老太太想來,自己作為長輩,是不必忌諱什么的。誰知剛在首位坐下,卻見除了王熙鳳與邢夫人母女,皆是一身的喜色!
王夫人乃是一身棗紅八團如意繁花長衫,頭上除了鳳頭簪子竟還帶著一朵大紅的絹花,那紅色令賈老太太也覺得很是刺眼;探春也是一身粉紅繡芙蓉緙絲鑲邊兒直身衫子;惜春與探春同色同款衣衫,只上面的花兒卻是繡的玉蘭。
再看邢夫人,寶藍底兒繡連枝菊,配著一只黃玉簪子,額上是同色的寶藍抹額,中間兒攢著一塊兒拇指大小的黃玉,配著一條暗黃色撒花洋褶裙。很是適合身份與今日的場合,賈老太太不由得在心中,難得的對這個大兒媳婦點了點頭。
王熙鳳與迎春這對姑嫂,則是一色的月白底兒的襦裙,只王熙鳳鑲的是寶藍的邊兒,系著寶藍的束腰,著寶藍裙,只在裙裾上繡兩圈流云紋。頭上戴的也是素銀藍寶石單鳯釵。項間一串兒藍寶石珠串兒顆顆,顯得肌膚越發的瑩白。
迎春則是鑲的嫩綠邊兒,繡百碟暗紋,配一條嫩綠繡新柳的裙子,簡單的流云髻上插著三支碧綠的玉簪。即清新淡雅,又不失對主家喪期的尊重。
看到這兒賈老太太也有些明白,為何黛玉親著大房一家子了。賈老太太嘴里不說,心中到底失了底氣,不經意的打量了黛玉兩眼,見黛玉雖無甚笑意,面上卻也并無異色,才算放松了心神。
賈老太太暗自想著:自己到底是她親外祖母,且是長輩,想來也不會如此計較才是。
王夫人見黛玉這內堂大廳,也不過掛了自己的書畫,再看屋中再無其他飾品,左右用杉木架子繡松柏仙鶴圖隔斷,看繡發,應該也是出自黛玉的手中才是。
再看送上來的茶水,也不過是那什么黛玉自制的蓮花清露茶,王夫人心中不由得暗道:真真兒是敗家丫頭,那么些家底子竟然全都拿去送了人!也不知除了這莊子和城里的宅子,她還有沒有別的產業了。
又想到黛玉獻銀,皇帝皇后都對她另眼相看,若是她肯幫襯元春,且不打自己寶玉的主意,自己倒也不必為難她。
正在這時,夏荷來道黛玉身旁,小聲道:“稟姑娘,宋管家遣人來報,賈府又來了兩位小爺,姑娘看如何安置?”黛玉一聽此話,也很是驚奇。
雖然之前有想過賈寶玉會過來,當不想賈老太太此次竟然沒有將他帶來,心中正松口氣了,這會兒卻又聽說來了兩位,不由得轉頭看向賈老太太。
夏荷雖說有意壓低了聲音,卻也讓離得近的幾人都聽了清楚,賈老太太不由得出聲問道:“可有說是府中誰過來了?”夏荷搖頭表示不知,王熙鳳見此笑道:“何必為難林妹妹,不如讓我們爺出去接待便是,想來林妹妹也是不便出面的。”
黛玉一聽此話,連忙點頭道:“鳳嫂子說得很是,那就有勞璉表哥了。”說著對夏荷吩咐道:“告訴宋管家,請了璉大爺去幫襯一二。”夏荷雖是領命下,王夫人卻是變了臉色。
若賈璉被稱為“璉大爺”那自己的珠兒又將算是什么?難不成竟是忘了自己珠兒?王夫人想到這里不由得冷冷開口說道:“林丫頭怕是不知,按照老公爺在世的吩咐,你珠大哥哥才是賈府大爺。”
黛玉一聽這話兒,心中冷笑,面上卻裝作不懂得模樣看著王夫人道:“玉兒知道啊,寶玉表哥不是被稱為二爺嗎?”說著還看了看賈老太太。
聽黛玉如此說,邢夫人臉上馬上顯出了笑意,卻不敢太過,急忙低著頭。王熙鳳是早在聽黛玉說出“璉大爺”三個字時便已經端起茶盞掩去了面上神色。
而賈老太太與王夫人卻是被問得一頓,尤其是見黛玉滿眼好奇,的望著自己等待答案,縱是臉皮子厚實的王夫人也覺得火燒似的難受。
賈老太太正欲解釋什么,賈璉那邊兒派人送進一人來。只見來人穿著一件半新的秋香色窄褃小袖掩衿短褂,里面一件天青色裝緞儒衫,腰里緊緊束著一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絳,腳下也穿著麀皮小靴,越顯的蜂腰猿背,鶴勢螂形。不是史湘云是誰?
別說賈老太太看瞪了眼,便是屋里其他人也都是倒吸口涼氣,這丫頭著實大膽!
可不待眾人說什么,史湘云便已經笑得:“林姐姐可真不夠意思,請了老祖宗,請了二姐姐,三姐姐,四妹妹,偏就忘了我,我也只得不請自來了。”黛玉忙笑道:“哪里就是不請你呢?只不知道你也在外祖母府上罷了,若是知道定是會請了你來的。”
見到史湘云,又想起方才來人稟報說是兩位爺,賈老太太趕緊問道:“云丫頭同誰一道來的?”
史湘云甜甜一笑,一雙小酒窩便凹了下去,看上去煞是可愛的跑到賈老太太身邊兒道:“愛哥哥帶我來的呢,不過璉哥哥將他攔在了外面,說是不好進來。”
賈老太太一聽此話,點了點頭,卻也不多說什么,只王夫人面上雖是不顯,心中卻是暗罵道:裝腔作勢的騷蹄子!
令黛玉沒有想到的是,晚膳前夏荷竟然又來稟報說,莊門外來了一輛自稱是姑蘇舊識馬車,問是誰,夏荷卻搖頭表示不知,只道:“聽說是位姑娘,由兩個婆子跟著,至于何人,那姑娘卻是沒有下車,只遞了這張帖子。”
黛玉接過帖子只一眼,便驚訝起來,忙對賈老太太告罪,請唐嬤嬤陪著,自領著楊嬤嬤和林德家的迎了出去。
見黛玉如此激動,賈老太太不由得也好奇起來,命三春也陪著黛玉一同前去。
只見一輛竹帷子馬車一直駕到二門處,車簾子才掀了起來,一身雪白深衣的妙玉在婆子的攙扶下,走下了馬車。
見妙玉頭上只以素色絲線系發,與自己何其相像?黛玉向前的步子不由得頓住,不敢置信的問道:“姐姐這是?”妙玉含淚一笑道:“師父指引我來與妹妹做個伴兒,不知妹妹是否嫌棄?”說著一串兒珠淚便滑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