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在城外莊子,與唐嬤嬤、楊嬤嬤、孫嬤嬤以及林忠、林義、林平、林安等一大家子人,一起過了除夕,初一晌午便坐車去了寧榮街的將軍府。
見黛玉前來,王熙鳳親自領著巧姐兒到儀門處迎接。巧姐兒一見黛玉也顧不得行禮,便撲了過來,淺淺在后邊怎么拉也沒拉住。王熙鳳見此笑道:“也不知這孩子朝誰了,竟是這么個性子。”說完又嘆了口氣道:“若是哥兒倒也無礙。”
黛玉卻是笑道:“都說嫂嫂是當爺們養大的,我瞧這巧姐兒這就是朝了嫂嫂。”說著黛玉摸了摸巧姐兒頭上的雙丫髻,笑道:“挺好的,是不?”
巧姐兒見黛玉問她,急忙點頭道:“挺好的!”逗得王熙鳳是哈哈大笑,就連淺淺也捂了嘴使勁兒笑。
幾人說說笑笑進了儀門,黛玉照規矩先去給賈老太太拜了年,賈老太太卻是不與她多說,只說乏了,讓王熙鳳領了黛玉去給邢夫人拜見。
一頓請安拜見之后,日頭也偏了西,邢夫人留黛玉用了晚膳,黛玉才回了賈老太太這邊兒,照舊住在碧紗櫥里邊兒,王熙鳳想要給黛玉另外安置,黛玉卻覺得不過是暫住,如此極好。王熙鳳拗不過黛玉,只得任由她住在賈老太太的碧紗櫥中。
有了黛玉的陪伴,家人有是不是傳來賈政夫婦及賈寶玉跟賈蓉的消息,賈老太太的心情漸漸也好了起來,臉上偶爾也有了笑容。可到底是年紀大了,經過這么一番,精神頭卻是大不如前了。
往常過年,賈府也是人來客往的,但來來去去也就那幾家老親,今年卻是大不相同,隨著京城勛貴一大批倒下,賈老太太雖然沒說,卻一直覺得這定然將是個冷清年。誰想今年不僅不冷清,來的人還比往年多少許多。
當然,今年來的大多是賈赦的同僚,賈璉的同窗知交,如那些個勛貴反而少了許多。讓賈老太太松了口氣的同時,也皺起了眉頭。
黛玉見此,陪在賈老太太身邊兒笑道:“外祖母何必擔憂那些個外邊兒的事兒?如今好好享受才不冤枉了過去幾十年的辛勞。”
黛玉說完頓了頓,將頭靠在賈老太太胳膊上,才輕聲道:“外祖父在的時候就想要改換門庭,如今,不正是合了外祖父的心意嗎?”賈老太太一聽,眼睛亮了亮,隨即又黯然下去,嘆了口氣道:“你也不用陪我,玩兒去吧。”
黛玉知道,賈老太太這是想起賈政一房,笑道:“有個話兒,玉兒只跟外祖母說,但外祖母得保證了不跟別人說去!”
賈老太太不知黛玉要說什么,但這些日子得黛玉相伴,倒也真心慈和了許多,笑著點頭道:“好,好,這是我們玉兒跟外祖母的秘密,外祖母誰也不說!”說著還摸了摸黛玉挽著纂的頭。
黛玉越發的壓低了聲音道:“聽璉表哥說,過了年就是太上皇的萬壽節了……”見賈老太太不解地看來,黛玉一笑道:“整壽呢!”說完黛玉便不再多說,賈老太太的眼睛卻再次亮了起來,問道:“玉兒可是聽說了什么?”語氣有些急切。
黛玉掩口一笑,搖著賈老太太的胳膊道:“玉兒聽說的,將才不是剛跟外祖母說了?怎地音兒還沒落,外祖母又問?”
賈老太太見黛玉偏著頭的小模樣,笑著點了點頭,果然不再多問,但賈老太太整個人卻顯得越發的精神了起來,與王熙鳳邢夫人等人說話兒的時候,臉色也好了許多。
在眾人的不解中,元宵節悄然而至。因著今年太上皇的萬壽節要大辦,遂元宵節宮里倒是沒如往常那般大肆操辦,黛玉也不必進宮倒是清閑了不少。
黛玉由寄春夏荷陪著去了王熙鳳的院子,王熙鳳迎出來笑道:“這是那陣風兒,竟是將你吹我屋子里來了?”
黛玉知道王熙鳳這是怨她這些日子守在賈老太太屋里,也不出來走動,遂上前挽了王熙鳳的胳膊笑道:“好嫂嫂,快別寒磣我。”說完低聲笑道:“不過嫂嫂知道我,玉兒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這是有事兒要求嫂嫂,這不就巴巴的過來了?”
王熙鳳沒好氣的啐了她一口,才問道:“可見是個沒良心的!遇事兒了才想起我來,我怎么就生了個勞碌命了!”說完嘆了口氣還是說道:“說罷,這是又想起哪一出了?”
黛玉歪著頭笑道:“今兒元宵節,玉兒想帶了巧姐兒上街看花燈,嫂嫂替玉兒安排安排可好?”
王熙鳳一聽,卻是斂了神情道:“好好兒的,就是不進宮,咱們府上難道還缺了花燈不成?這外邊兒人多事兒多,萬一有個沖撞,鬧出個好歹可不好。”
黛玉一聽這話,心里直覺不該是王熙鳳說的,但卻聽明白王熙鳳這是不想讓自己上街,遂搖著王熙鳳的胳膊道:“好嫂嫂,玉兒還從來沒上過街呢,您就幫幫忙吧!”
王熙鳳見此嘆了口氣,也壓低了聲兒道:“這事兒我說了可不算數,你也知道今年京里動作多。”說完頓了頓又道:“回頭你哥哥回來,跟你哥哥好生說說,也不是一定就不成。”王熙鳳見黛玉聽后,面兒上絲毫不顯失望,方拍了拍她的手。
黛玉與王熙鳳剛進屋坐下,巧姐兒便帶了淺淺跟著奶娘跑了過來。王熙鳳知道她們姑侄向來要好,也不理會,如今府里事兒多,便由著她們玩鬧,自己去了榮禧堂。
將府中事務安置妥當,王熙鳳便說起黛玉想要上街的事兒,邢夫人一聽,便拍著王熙鳳的手笑道:“這些年我們都不在府中,倒是讓你委屈了,鳳兒今晚也跟著一塊去發散發散就是了,璉兒那邊兒我去替你們說項。”
邢夫人話音剛落,便見賈璉跟在賈赦身后走了進來,邢夫人忙帶著王熙鳳迎了上去行禮,賈赦卻是瞪著眼問道:“方才老爺我聽你說要去給誰說項,你可是又胡亂應承什么事兒了?”
邢夫人一口氣噎在嗓子眼,好半晌才回道:“妾身幾時胡亂應承什么了?不過是鳳兒嫁過來這么些年也沒得功夫出門逛逛,今日元宵,想帶了林姑娘跟巧姐兒一塊兒上街,讓我跟老爺您,稟報一聲。如今老爺也知道了,老爺便發句話吧!”
邢夫人說完橫了賈赦一眼,回到屋里自顧自的斟茶,也不理會賈赦,賈赦面兒上有些下不了,輕咳了兩聲,邢夫人便沒好氣地將茶盞送到賈赦手邊兒,硬生生地道:“老爺嗓子不舒服,就多吃些茶。”說完將茶盞一放,在賈赦對面兒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王熙鳳從賈赦進門就一直低著頭不做聲,倒不是怕了賈赦,實在是忍笑忍得辛苦。
賈璉自然是看在眼里,自己也忍著笑意,見邢夫人與賈赦都已落座,遂上前給邢夫人也斟了一杯茶道:“還是母親考慮周到,母親也多年不見這京城的元宵花燈,莫不如一會兒和父親同去?”
賈璉說到這兒用眼角瞟了賈赦一眼,便賈赦沒好氣的瞪了過來,氣呼呼地道:“有什么好看的!你給老爺我好生在屋里讀書,不許出去。”說完便起身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賈赦剛出門,便聽到屋里傳來邢夫人及賈璉兩口子的笑聲,不由在門口站了站,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卻見門口還站著兩個小丫頭,急忙輕咳一聲,將那絲笑意隱了去。
黛玉沒想到,原是打算著自己領著巧姐兒,帶了丫鬟婆子家丁護院去賞燈,結果賈璉卻說要帶了王熙鳳同去,不由愣了愣,卻也不好拒絕,只笑道:“倒是我跟巧姐兒誤了哥哥嫂嫂。”說罷還眨了眨眼。
王熙鳳見此,卻是面不改色地道:“有什么誤不誤的?到時多帶些人手,你們玩兒你們的,我們樂我們的,只約好了一塊兒回府便是。”說完還挑了挑眉朝賈璉掃了一眼。
賈璉頓時低下頭裝著沒見著,出門的時候,確如王熙鳳所言那般,不僅是丫鬟婆子,就是護院也帶著足足的。
出門不久,王熙鳳跟賈璉,便將巧姐兒丟給了黛玉,自己倆人不知去了那里。巧姐兒也渾不在意,跟在黛玉身旁,一時指著這個,一時指著那個。與淺淺倆人也是有說有笑。
黛玉到這世界這么多年,倒是當真第一次,這樣走在街上,雖然唐嬤嬤說什么也不讓黛玉獨自出來,不但非要跟著,還給黛玉蒙了面紗,帶著兜帽,但黛玉卻仍舊興致很高的跟著巧姐兒東看看西瞧瞧。
雖說東西并不如何吸引黛玉,前世有太多比這精美,熱鬧,繁花的場面,但這樣隨意的走在這個時代的大街上,黛玉還是很新奇。尤其是這個時代特有的一些手工藝,雖不見過精致,卻很是有趣。
黛玉大包小包買了不少,巧姐兒跟淺淺,也是一人擰著一個燈籠,跟在黛玉身邊兒有說有笑。
唯一沒想到的是,走了賈璉跟王熙鳳,黛玉與巧姐兒卻遇見云保州帶著迎春母子出來賞燈,幾人不由聚作一處一同游玩。
迎春長子如今已經蹣跚學步,也能咿咿呀呀說上兩個字兒,可巧姐兒卻始終記得他吐口水的那一幕,對他愛理不理的。
偏偏不知為何,這墨哥兒就是喜歡巧姐兒,不是扯了她的宮絳,就是拽了她的玉珮,甚至又一次抓了巧姐兒的耳墜子,痛的巧姐兒是眼淚花花兒的,說什么也不要跟墨哥兒一塊兒玩。
黛玉瞧著好笑,迎春卻是急得不得了,云保州見此倒是不以為意,自顧自的領著迎春等人,一邊兒走一邊兒介紹,最后去了德勝樓吃夜宵,卻碰到了賈璉夫婦也在此。
幾人見禮后,云保州似笑非笑地道:“我說你們心大,將巧姐兒交給玉林縣主,沒想到你們不是心大。”說到這兒,云保州借著給賈璉斟酒的動作,湊到賈璉邊兒上壓低聲兒道:“你們這是……”
事實上不僅黛玉豎著耳朵再聽,便是迎春跟王熙鳳也豎著耳朵再聽,卻是聽到這兒,三人誰也沒聽清云保州究竟說了什么,只見賈璉聽完,也同樣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在邊兒上,由淺淺護著躲避墨哥兒糾纏的巧姐兒。
賈璉輕咳一聲兒,沖云保州眨了眨眼,笑問道:“聽說你們家,有人想給我做上門女婿?”賈璉這話一出口,云保州也不湊他邊兒上去了,急忙坐直了身子,端了酒盞猛吃了一口,卻是被嗆得不行引得眾人都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