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萱并不知道徐氏和四妹的想法,他此時正對著桌上的一封還未打開的信愁眉苦臉的,說來明萱也覺得無語,他被當做女兒家養了這么些年,雖說因為太過調皮和其他女兒家養的不太相同,可也沒人懷疑過他的身份,這不是說他自己和父王母妃掩飾的好,當然這也是一方面,可最重要的卻是另有緣由。
至少有一件事就稱得上是十足的證據,這些年明萱的手帕交可謂是遍布京師,連有些家中長輩在外任職的手帕交,也一直有著聯系,明萱扮作知心姐姐/妹妹可是得心應手,也因此交游廣闊。
只是這次身份一暴露,事情就有問題了,凡是知道了這個消息的人,有一部分被家中長輩約束,再沒了消息,更有一部分膽大的姑娘們,給明萱寫了一封封質問的信,要求明萱解釋。
其他的人還好,只有明萱眼前這封信讓明萱十分為難,這倒不是對方的身份十分難纏,再怎么說明萱也是宗室,少有比他身份還高的閨秀與他交往,只是這個姑娘卻是明萱最不愿傷害和苛責的。
這人不是其他,而是明萱老師的女兒。明萱雖被當做女兒養,但學業一直被七王爺管控著的,不肯有絲毫大意。
明宣的老師也是進士出身,按理來說,進士出身的人都在官場上沉浮,其他的要不是不愿在官場上混跡,有陶淵明的志向,要么就是家世不好,在朝中無人幫扶,不想把時光浪費在官場上與人糾纏,就另辟蹊徑找上進之路,這么一來,身為皇上嫡子的七王爺,為其嫡女請老師教學,自然也被不少意圖攀附的人看在眼里。
尤其是七王爺沒有后嗣,只獨疼這么一個嫡女,又無卷進奪嫡之憂,明萱的老師之位自然是深受歡迎。
而明萱的老師卻是前者和后者的結合體,明萱老師出身姑蘇林家,其祖乃是開國侯爺臨安侯,只是到明萱老師這一代,已經沒了爵位繼承,所幸明萱老師還算有出息,是個少年才子,在其父去世之前,考中了舉人之位。
只是不幸的是,在這之后,最后一任臨安侯去世了,明萱老師自然要守孝,在那個時候,正巧七王爺徒顯謙不想讓獨子扮作女兒身,卻荒廢了學業,就費盡心思聘請名師,為明萱啟蒙。
明萱老師林海按理來說也是堂堂侯府出身的少爺,但父母早逝,又無親族幫扶,林海一時嘗遍了人情冷暖,性子驟然改變了不少,立志要重振家業。
只是林海手上雖有微薄的人脈,但也不敢輕易動用,得知七王爺徒顯謙有意為嫡女聘請名師,便有意借此搭上七王爺的路子。
林海好歹是侯門出身,對皇家之事有不少了解,知道七王爺素來與太子親近,且其至今尚無子嗣,只獨疼膝下嫡女,充作男兒養育聊做安慰。
且七王爺性情剛直,眼里揉不得沙子,很多人都看得出,這位明顯就是賢王的料子,林海自覺七王爺是個極好的路子,便費了一番心思,主動上門希望能成為七王爺府上嫡女的蒙師。
徒顯謙見林海謙謙有禮,學問扎實,且又出身名門,比起其他只一心攀附王府的人更讓徒顯謙看的順眼。
兼之明萱身份有異,徒顯謙并不想留一個陌生人在王府與明萱接觸太多,林海少年英才,又立志振奮家業,怕是教不了兩年便要離開府里去科舉搏一搏。到時送他一個好前程也算是兩廂得意。
這樣也減少了林海發現明萱身份異常的可能。
就這樣,明萱擁有了一個叫林海的師傅,明萱心里雖嘀咕著自己這個師傅的名字好生耳熟,但也只當自己以前在父母跟前聽過,對林海還算親近。
后來林海只教導了明萱兩年,就告辭離去,參加了當年的春闈,一舉過了會試殿試,成為當年的美探花,又被榮國公看中當了女婿。
林海一舉飛天的風光反倒讓七王爺徒顯謙避起嫌來,因為榮國公乃是皇帝親信,七王爺不想讓皇帝認為他在拉攏榮國公賈代善這等老臣,免得父皇忌諱。
之后林海到了江南任職巡鹽御史一職,生下一女后,此時林海年近三十,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嫡女,自然是愛若珍寶,再加上林海不愿讓人詬病他一朝得志便忘了恩主,畢竟當初七王爺對林海可謂是幫助良多,所以林海這些年人情往來上一直沒忘了七王府。
而林海的婦人賈敏其人出身勛貴,自有一番見識,自然知道七王爺乃天家貴胄,不可小視,雙方便有了來往。
后來賈敏好不容易生下一女,取名黛玉,林海夫婦十分疼愛,充作兒子撫養,對黛玉的培養也并不少。
其實時下的風氣并不推崇所謂的才女,對女兒的教養比兒子也不差的,除了明宣這個假女孩以外,很少有女孩有明宣這樣的待遇。
林海因見識過王府對明宣的教養,也不愿委屈了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女兒。
其實也正因此,嫉妒明宣的人也不少見,明宣在京城交際圈里并不是很受歡迎,只是礙于明宣身份,以及明宣自個會做人,在京中才算沒被排斥。
而黛玉在江南之地同樣是個異類,卻沒有明宣的心智,悶悶不樂的時候被賈敏林海察覺,兩人一番愛女之心,想到明宣的例子,便有意為二人牽線,時日一長,明宣對這個從未謀面卻才華橫溢的小妹妹便十分好奇,兩人之間通信愈發頻繁,漸漸成了筆友。
明萱做好了心理準備,等著打開這封信的內容會是一番苛責埋怨,只是打開之后,明萱難免愣住了,忍不住笑了笑,心中暗道,是我小覷了黛玉妹妹的心胸,沒想到黛玉妹妹不僅沒怪責我隱瞞,竟還擔心我會適應不了如今的變故,可見是我自個狹隘了。
明萱驟然展開的笑意讓一邊伺候的白術茜草見了也各自松了口氣,心中也好奇那位林家小姐,竟能讓自家主子如此惦念。
且兩個侍女也有其他心思,自家主子畢竟是男子,不禁有些在意,這位未曾謀面的林家姑娘會不會是將來的太子妃,他們未來的女主人。
身邊侍女的心思明萱自然不知道,她此時正想著該如何回信,明萱如今有了顧慮,自然清楚自己突然改變的身份對外會引起多大的風波,但他不希望自己這個小妹妹會被波及,自然要小心思慮一二才行。
明萱其實對林海這個蒙師印象已經不深,畢竟只是蒙師,自林海走后,明宣也受到幾位才華橫溢之人教導,比之林海這個小年輕的水平,高出的可不是一星半點的。
只不過這些年來林賈氏與自家母妃有了不少往來,才讓明萱對遠在揚州的林妹妹有了交情。
明萱對待林妹妹自然沒什么男女之情,只是世人多會傳些謠言,明萱只能小心行事,想了片刻,明萱便吩咐白術伺候筆墨,寫下了一封回信。
寫好之后明萱仔細收起,然后吩咐白術,道:“林家的人走了嗎?沒走的話,把人帶來。”
白術忙道:“世子還沒吩咐,他們如何會走,還在外邊等著呢,奴婢這就把人帶來。”
明萱點了點頭,然后等了沒多久,便看到一個仆婦打扮的人進來行禮,明萱擺了擺手叫人起來,然后問道:“你是林家的人?”
那仆婦不敢抬頭,只低著頭應道:“稟世子,奴婢正是我林家夫人身邊伺候的趙氏!”
明萱聞言嗯了一聲,然后道:“這封信你帶給你家夫人,就說這是本世子給的,你夫人自會明白本世子的意思。”
然后轉頭看向茜草,道:“你去拿些賞錢,給她做個辛苦錢。”
茜草連忙領了命,去了內室從盒子里抓了幾塊銀子,取了一個香囊裝進去,然后走出遞給了那個仆婦趙氏。
趙氏有些不太敢接,茜草便道:“這是我家世子的賞賜,你不必拘禮,快收下吧!”
那趙氏這才敢收下,連聲道謝。
等那趙氏帶著信走了,明萱才松了口氣,起身道:“陪我去看望一下母妃!”白術茜草忙跟了上去。
當明萱到了正院兒迎著自家母妃帶著取笑的目光,心里有些無語,他只是因為知道黛玉心思敏感,不想讓她因此暗自神傷,畢竟才不過五歲的小女孩,若是沒人開導,仔細以后左了性子,那就不好了。不過這種事根本解釋不清楚,明萱索性厚著臉皮當做不知道自家母妃的神色。
只正色問道:“母妃,您特意叫兒子過來,可是有什么事要囑咐?”
王妃見沒法見自家兒子變臉,心里雖可惜,但面上不顯,也說起了正事,道:“你變換身份太過突然,原本母妃和你父王是想早做準備,可如今當初那些打算都廢了,所以母妃想著再過幾日是你外祖父的六十大壽,到時你代表你父王前去交際,也好在進宮之前認認人。”
說起這事明萱也心中有些忐忑,只是他不想讓母妃擔心,便回道:“母妃放心便是,到時有表哥幫我,又是在外祖家,總不會出什么事!”
王妃聽了也嘆氣道:“若非你父王有公干,突然出京,母妃也不會這么擔心,你到你外祖家大半是要在前院交際,母妃鞭長莫及,就算有你舅舅表哥支應著,可其他人未必會給他們面子,你心中要有數才好。”
對此明萱還是有成算的,“母妃,兒子清楚,您放心就是了,且父王臨走之前也多有安排,不會讓兒子吃虧的。”
明萱其實并不太擔心被人為難,至今讓明萱不太自在的就是隨著身份改變,面對昔日熟悉的親朋舊友有些尷尬,至于那些算計之類的,并不會讓明宣多擔心,他好歹也是自家父王唯一嫡子,若是沒有這點能力,豈不是讓人小瞧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