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染明白了，那婢女眉宇間的青氣從何而來。
她沒有捻算過，只知道這姑娘活不長了，卻不知道她命這樣短。
冷冷看著婢女被拉出去，她心里沒有太大波瀾。
但從夙熠方才的話中，她聽到了這婢女的死因。
人的命數，豈可由人一張嘴說。
有道理，但不多。
外頭，婢女的哀嚎聲響起。
方才還趾高氣昂的妙齡少女，眨眼就要命隕。
饒是沈輕染重生多次，也不免感嘆一句伴君如伴虎。
雖然夙熠還不是君。
“王爺，這里畢竟是沈家，您在這里杖殺婢女是不是不太好。”
估摸著那婢女也吃夠苦頭，沈輕染這才開口道。
可不是她心軟想救人，她只是覺得這人死在她家不吉利而已。
試想要是往后住在沈家的每一夜都有一個被杖斃的女人啼哭，那該多么糟心。
“本王杖殺一個婢女，還要挑地方？”夙熠被她的話氣笑了，抬起眸子與她對視。
“還是說，你也想去同她作伴。”他冷聲問道。
“不不不，王爺息怒。小女不懂事，還望王爺不要同小女計較。”
沈從房連忙求情，又將自己寶貝女兒往身后藏了藏。
這般父女情深，重生幾世的沈輕染都不免動容。
“爹爹。”她拉了下沈從房的衣袖，低聲喚道。
“沈大人這是在跟本王上演父女情深，還是你們在隱晦諷刺我？”
夙熠冷笑起來，臉色似乎比之前更差了，說完這句又開始猛烈的咳嗽。
沈輕染嘆了口氣，招了招手喚來下人。
“去沏一盞參茶來，要快。”
話畢，又沖著夙熠拜了拜。
“王爺，冒犯了。”
夙熠正咳的厲害，連想拒絕都發不出聲音來。
沈輕染也不同他客氣，他沒回應就當時他默認了，當即就走到他身后。
手中運起些微術法，慢慢的為這眼看就要斷氣的王爺撫背順氣。
明明與剛才那婢女是一樣的手法，夙熠咳嗽聲卻停得更快。
詫異的瞥了她一眼，沈輕染就又不安分了：“還請王爺下令停止行刑。”
外頭那婢女的慘叫還在回蕩，相較于之前已經微弱不少。
再不停下，那女人就真要死在沈家了。
夙熠緊皺著眉頭，擺了擺手不置可否。
沈輕染的眼神忽而雀躍了下，當即喊了聲住手。
北璃王帶來的護衛倒也聽話，她的住手剛喊出口，杖刑就即刻停止，一棍都沒有多打。
此時，下頭的人終于跑來了參茶，雙手捧到沈輕染面前。
“王爺，先喝杯茶吧。”她恭順的將茶奉上，卻在暗地里再次使了術法去探查這位北璃王的命數。
夙熠接過茶杯，手指無意間碰到沈輕染指尖，后者被他手的冰冷程度嚇了一跳。
只是咳了幾下而已，怎么這位王爺的手比死人還要涼...
不由的，她又多看了短命王爺幾眼。
抿了口她讓人泡的參茶，夙熠的臉色果然稍稍好了一些。
不拼命咳嗽的時候，這位王爺看起來還挺正常的，有一股與生俱來的威嚴隱隱散發。
擱下參茶的夙熠微微掀起眼皮，恰好對上她明亮的眸子。恍惚間，沈輕染好像看見他眼里有一瞬迷茫。
“今日本王就先走了，沈家的事我會著人傳信回北疆。”收回視線，他施施然起身。
“沈小姐若沒有勘破紅塵的話，還是將這身道袍換下吧。”他低聲勸了句：“實在是太丑了。”
那聲音低沉的只剩下氣音，即便沈從房夫婦站的并不遠，也沒聽清他這話說的是什么。
沈輕染驀的瞪大眼睛，秀眉蹙起，怒氣隱隱在眉心跳動著。
看來這個短命王爺不止身子孱弱，他還瞎。
知不知道命硬的天煞孤星該有什么配置，美貌是最基本的好不好。
她雖然比不上那傾國傾城的上古妖妃，也不至于跟個丑字沾邊吧！
“王爺，那小女跟叡小將軍的婚事....”沈從房站在一旁，聽聞他要走趕忙問道。
沈輕染剛習慣性的抓了束烏發把玩，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頭。
誰跟叡小將軍的婚事？她？她的未婚夫不是這短命王爺嗎？
剛才她見到這短命王爺太過震驚，以至于都忘了這茬兒了。
“本王只是受叡兒和舅父所托，過來看一眼。至于婚事，本王做不得主。”
夙熠丟下這么一句話，又掃了眼捏著烏發發呆的沈輕染，轉身離開。
見他走了，沈輕染才如夢初醒，下意識的喊了句：“我不能和叡小王爺成親。”
夙熠邁開長腿剛走了兩步，當即就停了下來，轉身審視了眼這個穿著道袍的沈家小姐。
“我家叡兒的父親是鎮北大將軍，你為何不愿意？”
沈輕染抿了下唇，思索著該如何跟這位短命王爺解釋她的命數。
瞧這王爺要死不活的樣子，這一世沒同她議親才會茍延殘喘到現在。
雖說她重生幾次經歷了不少生死，但不拉不相干的人下水，當是她的底線。
“你莫要同我說，怕克死他。”不等她開口，夙熠就輕嗤了一聲率先堵了沈輕染的話。
“回王爺，我這女兒的命數的確異于常人。”沈從房本不欲說這事，但見他問了，只能如實相告。
“沈大人。”夙熠打斷了還欲解釋的沈從房，鳳眼上下審視他一番。
沈從房心下大驚，這才想起眼前這位王爺也是個命硬的。
當年因為他克死了母親，又累的先帝傷心病倒，先帝在駕崩前下令將彼時方五歲的他送至塞北。
明明是先帝唯一的血脈，卻不得以國姓自居，自幼在塞北那種苦寒之地長大。
他很忌諱別人用命數二字說事兒，沈從房之前只是聽說，適才那婢女便是實證。
沈從房惶惶然閉嘴，再不敢多說一個字，只擔憂的看了眼自家女兒。
“這事就這么定了，至于你們的婚事究竟如何，等我姑父回信吧。”
夙熠冷哼了一聲，又睨了沈輕染一眼，拂袖而去。
沈輕染木然盯著他，只覺得他轉身的時候有什么東西晃了下眼睛。
“我去送送王爺。”她扔下一句話，急匆匆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