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鳳華

第一百九十四章 探春

東郊欲探春,未見鶯花跡。

剛過了一個寒冷而漫長的冬天,二月的長安正是春寒料峭,雖然時序已是仲春,但仍不見早春景象,卻一點不影響都人士女的探春之心,二月一到,乘車跨馬,去長安城東南郊外踏青的人絡繹不絕。

尤其是省試剛過,榜單未出,一千八百多名寄居長安的舉子們,饒是其中早有在前兩場落榜者,可念及接下來又是一年慢慢的重考之路,現在正好恣意逍遙一下,以排遣落榜的失落,是以郊游的文人舉子也相當的多。

柳文蘇在長安已是第六個年頭,在秘書省熬了大半年后,終于輪到他抄校女皇“宣索書”,也就是女皇點名要讀的書。

想到女皇如今年事已高,已經上了七十歲,視力多半不如年輕人好,柳文蘇也不凸顯自己的書法,就將字抄寫的四四方方,又特意將字擴大一倍,女皇看得十分悅目,贊了幾句,自那以后女皇的“宣索書”就成了柳文蘇的專屬差事,時日一久,就在女皇處掛了名,又逢女皇臨時要人抄書,柳文蘇這就被召見了。

彼時朝堂課考官員,其外貌美姿美儀乃一項硬性指標,女皇見柳文蘇外貌清雋,談吐有度,自起愛才之心,又大贊幾句。

圣人的一舉一動,自來為八方關注,有女皇這一大贊有才,這時又正好入冬,到了一年一度的科目選考試,這是比科舉更高一級的考試,只有擁有前進士出身和官員可以參考。

若是能在科目選考試及第,前進士、選人不用等四年的銓選直接授官,在職官員不用經吏部四年考核評定升職或降職,就能直接高升至少一個品階。

是以,每年參加考試的前進士和官員不計其數,能及第者卻最多不過三人。

柳文蘇在任秘書省校書之前,年年參加科目選考試,卻年年落榜,今年有女皇大贊其人才,估計考官受其影響,柳文蘇一舉奪魁,被擢升為正八品右拾遺。

拾遺,有左右拾遺,斯時左比右大,但都是以諫為職的官員,顧名思義就是撿起皇帝在政策上的失誤,相當于現代的監察兼助理機構,專職負責看管供其他諫官呈遞奏折所用的四只匣子。

所以,柳校書就成了柳拾遺,編制隸屬于中書省,此乃皇帝直屬的中樞官署之名,堪為封建政權執政中樞部門,以中書令為長官,任首席為宰相,而宰相更是士文人為之奮斗一生的目標。

柳文蘇這才當了一年的校書郎,就升遷到了權利核心部門,雖然還就是個最底下辦事的基層文官,可前途無量,而且還在女皇處掛了名,一時間在士文人圈里頗為炙手可熱。

這一開春各種宴會多了起來,柳文蘇又是正月最后一天新上任的,如今正是新鮮期,每日邀請帖如雪花飛來,即便不他想去,也有推遲不掉的。

總之,劉辰星從省試結束回來那天起,柳文蘇就幾乎每隔一天都要赴宴,反正和年前還是柳校書時完全不一樣,像每天在家押著他們兄妹填鴨式惡補學習,那根本就不可能。

家里沒有柳阿舅,劉青山也同樣不在。

省試一考完,薛程就每天都神神秘秘的拉著劉青山去赴宴,還專門撇下彼此的兩個胞妹,一看那宴會就是少兒不宜。

阿兄也二十了,有些場面還是該見識一二,更重要相信自家阿兄的品性,劉辰星也就當什么都不知道的被獨自留在家。

如是,就在五位考官聚首開始閱女舉子的策文試卷之時,劉辰星則一個人被孤孤單單的留在家守門。

雖然對所答策文頗為有把握,但科舉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了,像柳阿舅那么有才一個人,都還考了四年,劉辰星自也不敢懈怠,何況十年下來學習慣了,一日不學習總覺得有所欠缺,遂省試過后,她照常清早起來讀書晨讀,書法練字。

這日一樣的作息,晨讀完后,柳阿舅和阿兄都不在家,劉辰星一個人更懶得做朝食,幾步路走到坊門口要了一碗黃澄澄的粟米粥和羊肉包子吃了,就回到家中練字。

天氣尚冷,劉辰星就跪坐在正堂的地爐旁練字。

按照進度,今日當默寫《禮記》第二十八篇《仲尼燕居》。

蘸了蘸墨,提筆揮毫潑墨,第一句“仲尼燕居,子張子貢子游侍,縱言至于禮。”便現于宣紙之上。

她從習字開始,便以時下最常見的“楷書”練習,如今練習“楷書”已有十年。

十年如一日的練字之下,一手“楷書”可窺已有小成。

只見《仲尼燕居》第一句二十來個字,字體端莊,筆力遒勁,再見書法之人不過十五稚齡,如何也當得一聲大贊:極好!

劉辰星看著自己所寫之字,卻倏然一嘆,不甚滿意地搖了搖頭。

果然已到瓶頸,無論再怎樣練習,字體也毫無寸近,最多行筆更為流暢扎實罷了。

既然再寫也不滿意,劉辰星索性放下筆,欲起身到院子里走走,讓自己想一想從古至今的書法大家如何練字。

“書法大家”四個字閃過腦海,劉辰星腦中靈光一閃,忙不迭轉身,看向正堂上座墻上懸掛的八個大字——天道酬勤,終成大器。

前四字乃方正的正楷,后四字乃狂放不羈的草書。

二者雖是不同字體,但一比之下,高低立見。

劉辰星目光久久落在“終成大器”四個大字之上,心中猛地一跳。

當年她見識淺薄,不知姜墨大名,如今在長安待了一年多快兩年之久,身為一個文人,饒是交際圈狹窄,也知姜墨書法大家之名。

想到年初姜墨留給她的話,可去城南郊區拜見。

當年省試未能參加,自然未按當初所言省試之后去拜見,后來又有麻辣燙和火鍋生意纏身,也就一直未去。

如今阿舅和阿兄都不在,她又省試完無所事事,不如城南一尋姜墨,若能得一指點,豈不比現在這樣冥思苦想更好?

劉辰星眼睛一亮,又見現在不過早上,當即換去身上的胡服,穿上正式的褐袍,就騎馬往城南郊外而去,也算是趕上了一波探春的熱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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