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的聲音雖不大,但在一片鴉雀無聲的殿內,卻足已讓每一個舉子都聽見。
聞言,一眾舉子想到魏王案上的吃食,乃不久前女皇特意從自己御膳中撥出來送給魏王的,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御膳!
能吃到圣人從御案上賞下的吃食,這種機會可不是常有,必須是圣人心情特別好的時候,才會恩賜給特別得寵的臣子。
沒想到他們現在居然就有機會吃上御膳!
哪怕這次考到最后一名,只要吃了和女皇一個御案上的膳食,等出去也夠他們吹噓一輩子,還能講給子孫后代聽。
此乃千載難逢!
好些位舉子當下就激動了,紛紛停下筆,眼巴巴地望著魏王——那一桌精致的御膳。
但看著魏王身邊的太監領命后,往他們二十八名舉子看了一眼,就讓侍立一旁的宮女首先將一碟魚鲙、一碟蒸鱸魚分別給劉辰星和劉青山端了過去。
他們剛才光顧著激動,把魏王賞賜御膳的前提給忘了,得先把自己這一份午食吃了才行。
忙不迭去看被自己冷落一旁的午食,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這么大一碗羊肉面片湯一下怎么能吃得完?這還有附帶的一碟點心。
粥少僧多,自己來得及搶到女皇的御膳嗎?
好些舉子發愁起來,卻聽四周已經呼哧呼哧響起了狼吞虎咽的聲音,不由懊惱,還愁個什么勁,趕緊吃完才是正經!
一時間,本來只有筆在紙上沙沙作響的大殿內,轉眼盡是呼哧呼哧吸溜面片喝湯的聲音,有些因為吃得太急,一個吞咽不夠,卡在喉嚨里,就是一陣咳嗦。
可謂一種聲音未消,另一種聲音又起了。
聽著身后此起彼伏的細微聲響,劉辰星默了一默,看著案上多了一碟魚鲙,又要多上一碟菠菜,身后終于有一個男舉子的聲音微喘道:“某尚有些腹餓——”
一個“餓”字才出口,就是“呃”地一聲飽嗝,這真是“餓”呀。
但不管真餓還是假餓,總之就是“餓”!
劉辰星趕緊抬頭,對要將一碟菠菜給她的宮女笑道:“能食到圣人的御膳,實乃兒之天大福分,但是兒已食飽了,若再給兒就是浪費。還是將這碟分給其他貢士,也讓大家沾一下圣人的福氣。”
宮女做不到主,但見劉辰星說的真誠,后面又有好幾個舉子吃完了,她也不好將菠菜繼續端給劉辰星,遂回頭看了一眼主事的宦官,見其點頭,她這才欠了一欠身,將手中的一碟菠菜向后面的人端了過去。
看見宮女終于端著菠菜走了,劉辰星松一口氣,然后一頭黑線地看向面前的生魚片。
擺盤很精致,透明的冰上鋪了薄薄的七片生魚片,最大程度的保證了生魚片的鮮,又在魚片圍著的正中間擺了一朵盛放的牡丹花,一看就知出自溫室精心培育的。
生魚片就吃一個鮮,如今又擺盤精致,可謂色香俱全。
但對于時人最喜食的魚鲙,她一點兒食欲也沒有。
一來她本身就不喜歡吃生魚片,現在醫療水平實在太低下,生食多少有細菌,為了身體著想她本人是拒絕的。
當然更重的是,如今她的劉大娘火鍋食肆堪為日進斗金,她也不像小時候那樣經常半夜餓醒,所以她也要“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記起了自己乃一個現代的靈魂,從小生活在五星閃閃的旗幟下,實在做不到像這里的土著一樣,感激涕零地接過這御賜的膳食,尤其是她還親眼看見魏王拿自己用過的筷子夾了生魚片,然后又在一旁宮人的提醒下,又將這一片生魚片放了回去。
等于這是魏王吃過的東西,她又不是缺衣少食餓極了,有什么值得高興地吃一個陌生男人的殘食。
不過奈何她敢怒不敢言,這盤生魚片她若敢不吃,萬一落個藐視皇權怎么辦?
小心駛得萬年船,吃就吃吧,就當沒見到魏王吃過。
她這一盤生魚片,就是女皇從自己的御案上直接讓撤下來的。
這樣一想,劉辰星心里面一下舒服多了,本著品嘗美食的心里,挑起一片生魚片,在醬汁里蘸了一下,食進口中,眼睛登時睜大:
太太太鮮美了!
難怪時人十個有九個是生魚片的愛好者。
鮮嫩至極,不是現代隨便去一家日料店能吃到的。
皇宮御膳應該收拾的很干凈,而且她也難逢難吃上一次,既然這么美味多汁,她就好好享受這一頓。
劉辰星想得十分開,這就又夾了一片食進口中。
感受生魚片的鮮在味蕾層層綻開,劉辰星不由一臉愜意又滿足地瞇起了眼。
她決定了,以后一個月還是可以吃一次生魚片的。
一片一片又一片,不一會兒幾片薄如蟬翼的生魚片便吃了一個干凈。
這下是徹底飽了,劉辰星精神也隨之越發飽滿了,她將空盤子還是一并放到案邊上,開始埋首于草稿紙上答題。
劉辰星注意到策文試在選拔人才的時候,考官先看到的是應試者的文章,如何通過文章選拔出真正的有用之才是個重要的問題。
所以,開篇——引述先例,提出問題。
在這里,劉辰星想到了一個典故來回引經據典,即莊子·外物》載:“筌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
意思是古代一漁夫到河邊捕魚,他把竹器筌投進水里,全神貫注觀看浮標,終于一條紅鰱魚上筌了。他十分高興取下魚把筌拋在一邊,快步回家吹噓自己的功勞。妻子說這是筌的功勞,問他筌到哪里去了,漁夫這才想起忘記帶筌回家了。
這個典故原義是說筌、蹄、言皆為工具,目標還是魚、兔、意,只要得到和領會了精神實質,那么這些工具都可以忘掉了。
忘言之人就是指已得到和領會精神實質的人,因而與忘言之人言,是不言之言。
《莊子》中談到兩位圣人相見而不言,因為“目擊而道存矣”。照道家說,道不可道,只可暗示。言透露道,是靠言的暗示,不是靠言的固定的外延和內涵。言一旦達到了目的,就該忘掉。既然再不需要了,何必用言來自尋煩惱呢?
詩的文字和音韻是如此,畫的線條和顏色也是如此。
故此語也表示互相默契,心照不宣的意思。
如此,用在這篇策文就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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