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鳳華

第二百五十五章 功過是非

閱卷結束,接下來就是排名了。

名次很好排,“○”最多的試卷為第一名,然后依次往下。

今年的省試本就是歷年來最為公平的一屆,考官們都不愿意重蹈去年禮部侍郎被貶的覆轍,這二十八名省試選出來的舉子水準的確是今年參考的舉子中最為優秀者。

二十八份試卷,沒有一份試卷上有“×”這個最末等級的符號。

可是問題同樣出來了,有兩份試卷都有五個“○”,也就是滿分的試卷有兩份。

那么,將哪一份試卷放在最上面呈給女皇看,那就得代“朕“主持殿試的魏王決定了。

因為是殿試,又是十分匆忙的決定,閱卷的地方就還是含元殿,不過地方移到了西邊的偏殿。

戶部侍郎姚崇正的知貢舉頭銜還在,是五位考官之首,結果自有他來呈報。

只是看了一眼其中一份試卷的名諱,姚崇正不由有些猶豫。

魏王端坐正中的主位,見姚崇正捧了試卷從殿下考官們閱卷桌起身過來,卻侍立一旁半晌不語,他從案前的竹簡書抬頭,鳳眸一斜,道:“何事?”

不過隨意的一眼看來,還是不咸不淡的一句話,姚崇正心下還是不由一緊。

魏王和女皇雖是生得有七成相似,可二人到底年紀性別相差甚遠,但不知為何,每次面對魏王的感受和面對女皇幾乎無差別,這倒不是因為二人長得極其相似,更多是一種給人的無形壓力。

只能說魏王不愧是女皇親自撫養長大的。

念及關于魏王的流言傳得長安上下沸沸揚揚,女皇昨日卻還那般維護魏王,可見民間說的隔輩親頗有道理,想來應該不會像對兩位皇子一樣對魏王這個親皇孫,何況魏王也非那兩位皇叔般無能,姚崇正暗暗點了點頭,面上對魏王也越發恭敬了,道:“魏王,分數統計結果已經出來,但是有兩份試卷評分一樣,到底哪一位舉子該名列第一,還請魏王定奪。”

說罷,姚崇正將手中的兩份試卷呈放在魏王身前的書案上。

魏王目光往兩份試卷一掃,鳳眸在其中一份試卷的名字上一滯,再見姚崇正的神色,心下已是了然,他道:“我只是代圣人主持殿試,并無閱卷的權利。而爾等也不過是先為圣人過目一遍試卷,既然評分不能排出哪一位舉子是第一,就將二人試卷的優缺總述了,自有圣人會定奪。“

能做到戶部侍郎的位子,姚崇正也非泛泛之輩。

一聽魏王所言,他猛地一驚,頓時就反應了過來。

是了,殿試,只有女皇才有決定權。

他剛才差點就把自己和魏王都連累進去了,比起僭越,他心中原本的顧忌簡直不值一提。

姚崇正擦了一擦額頭驚出來的冷汗,看著魏王還是一派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坐在那里,他定了定心神,也讓自己冷靜了下來,也仿佛什么也沒發生般地回道:“這兩份策文試卷,無論內容觀點、遣詞造句,以及書法字跡,乃臣五位考官一致決定最佳者。他們中……”

頓了一頓,并沒有提及其名字,只道:“其中一位談史論今,運用了大量的典故,諸如‘得魚忘筌’、‘得兔忘蹄’等典故皆恰到好處,更主要的是其給出的解決辦法,立馬可用于科舉中,實務性極強,但并無新穎之處,乃是在現有的策文考試上的補充和完善。另一位舉子的策文卻正好相反,其觀念新穎,但若是要按照她的方法選賢,可實施性還得有待商榷,不過理論上還是頗為可以實施。”

一番話說下來,就是一個務實,一個新穎。

魏王頷首,道:“將二人的評語寫下,我稍后上呈圣人。”

姚崇正領命,片刻,評語撰寫完畢。

如此,在午時之前,首屆殿試的二十八份考卷就由魏王呈到了紫宸殿御案前。

魏王叉手一禮,道:“圣人,姚侍郎等五位大臣,已經閱卷完畢,并按照五位的評卷優劣分好試卷。”

女皇坐在御案后,鳳眸瞥了一眼案上的試卷,笑道:“阿夷,此處又非朝堂,你喚我祖母即是。”

魏王抬頭,一雙如出一轍的鳳眸看向女皇,道:“圣人,此處雖非朝堂,但圣人正與臣談政事。”

聽著孫子一板一眼的回復,女皇無奈搖頭,也不再勸,看向御案上的試卷,見放在最上面的一左一右的兩張試卷,其中之一正是自己昨日所見,想到昨日那呆愣的樣子,女皇不由一笑,“阿夷,我雖尚未看其他試卷,但這一份試卷早入我眼,沒想到果然也排在前列。不過若是兩天后殿前公布榜單,你少不了要受人非議。”

魏王知道女皇和姚崇正的意思一樣,他不多言問心無愧,只道:“圣人,臣雖想了評卷的方式和規避舞弊,但一切閱卷未經臣手。”

自己養大的孫子,性格是什么樣子,自己最清楚。

饒是魏王沒有細說,她也明白魏王的意思。

女皇手撐著御案站起來,由宮女摻扶著繞過御案,便拂開宮女的攙扶。

魏王會意,一個健步上前,攙扶住女皇。

女皇就搭著魏王的手,緩步走到紫宸殿外,望著正午炫目的陽光,女皇微睞鳳眸,緩緩開口道:“阿夷,人言可畏。朕為了天下社稷,做了太多的事,朕認為這都是對的。可午夜夢回,朕常夢到百年之后,朕勵精圖治得到的結果卻是一身罵名。”

說到這里,女皇忽然側首,看向魏王道:“阿夷,你說朕是對是錯,是功大于過,還是過多于功?”

在女皇銳利的鳳眸下,魏王沒有閃躲,他回視女皇,道:“圣人,在臣七歲的時候,你告訴臣天下乃能者居之,沒有功過對錯。”

女皇似沒想到魏王會這樣說,她似有一怔,神情有些許恍惚,好似在思考自己可有說過,但不見回應這句話,她又望向空中的暖陽,感受著春光拂面的愜意,半晌,才道:“阿夷,朕的膽子似乎沒有以前大了,但是這個天下已是國泰民安,乃歷朝歷代最為強大的,所以朕也不需要再大刀闊斧的改革了,朕現在能為這個天下做的,就是所出政令更為務實,讓天下乃至后世切實感受到朕造福于民。”

聞言,魏王鳳眸微垂。

兩日后的早朝,首屆殿試第一名是誰已然不言而喻。

魏王薄唇微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