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棲身的客棧,已經是半個時辰后。
馮魁早就等在了房間內,點了酒菜,自斟自酌起來。
見裴明進門,忙招呼他坐下。
左右瞧了瞧也未見他拿出什么東西來,禁不住好奇,“沒得手?”
裴明接過馮魁遞過來的酒杯,點了點頭。
因著對錦衣衛的偏見,馮魁原是想要奚落裴明幾句的。
可這幾日朝夕相處下來,裴明的溫潤有禮早就扭轉了他對錦衣衛無禮、無能的壞印象。
馮魁拍了拍裴明的肩膀,勸慰。“那巫啟正既是個老狐貍,斷然不會叫咱們這么容易得手的。大不了明日咱們再次夜潛巫府,功夫不負有心人嘛。”
再次夜潛巫府很有必要,但不能像這次這么盲目。“巫啟正的書房,有暗室。”
馮魁瞪圓了眼睛,“就知道,他不老實。”
裴明不置可否的點了頭,拿起筷子,對著一桌的江南小菜有些沒有胃口。但還是勉強的夾了一塊咸水鹵鴨,放在自己面前的白瓷雕花碟子里。
徽州官場貪腐,恐怕牽扯人員甚廣。
作為徽州知府的巫啟正,要么是巨貪,要么就是手持證據能夠撥亂反正的人。
不管他是什么角色,都是案件突破的重要人物。
裴明不怕在他身上多浪費一些時間,反倒是有些擔心云芷。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清水縣衙的人,皆是難纏的小鬼。
清水縣衙的人難纏,云芷也未必是什么好相與的主。
師立良自作聰明將鬧事群眾放進縣衙,又將云芷牽扯進去,難免有些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的意思。
雖然這腳沒有實實在在的砸在他的腳上,但卻是傷了谷縣丞的元氣。
大齊君王,向來以民生為重。云賓樓失火,雖然算是個人財產損失。可牽扯進去了命案,前被錦衣衛盯上,后被云芷推波助瀾。為了博個好政績、好前程,清水縣也不得不出手。
先是動用工房儲存物資,后是自掏腰包補貼。
鬧事群眾又趁火打劫,要了許多補助。
清水縣物料庫空了大半,谷縣丞的腰包也是血虧。
谷縣丞和師立良本來就接近崩盤的同僚關系,亮起了紅燈。
谷縣丞的夫人,是當地富紳之女,雖家纏萬貫,但吝嗇小氣。
見夫君為平息衙門禍端,真金白銀的從自己腰包里掏錢,頗為不滿。
即便還在月子中,身體虛弱,也少不得要管一管。
吩咐身邊的小丫鬟,要去二門上堵谷縣丞。
只要他一下衙進門,便將人抓進了自己的院子。
谷縣丞這些天在外面風餐露宿,勞累不堪,心里又憋著一口氣。
人瞧著委實有些沒精神。
垂頭喪氣的進了門,見發妻身邊的貼身大丫鬟在二門處守著。
心中一驚,“可是夫人身上不爽利?”
谷夫人生性要強,但身子不強,時長生病。
前頭生了兩個女兒后,身體虧空。眼下算是拼著命,才給谷縣丞又添了一個兒子。身體委實虛弱。
是以谷縣丞見貼身婢女來尋自己,嚇了一跳。
小丫鬟忙道,“老爺不必擔心,夫人身子大安。只是連日未見老爺,要請老爺過去用膳,說些體己話。”
谷縣丞舒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便跟著小丫鬟,往谷夫人的院子里走去。
谷夫人生產過后,身體虛弱。
歪靠在臨窗的貴妃榻上,裹著一件月色滾邊對襟長襖,額上勒著鑲了月白珍珠的蛋清色云紋抹額。
臉頰泛著病態的紅潤,眉尖微微蹙著,似是一碰就碎的瓷人兒。
踏上的梨花木鏤空雕花小炕幾上,擺著幾道精致小菜。
見谷縣丞進門,谷夫人掙扎著坐正了身子,招呼他。“老爺,妾身特意讓小廚房準備了你往日里愛吃的菜。快坐下吧。”
谷縣丞見夫人那副我見猶憐的樣子,忍不住心疼。“多早晚了,怎還等著我?你身子不好,以后要按時用膳,莫要等我。”
一面說,一面接過小丫鬟遞上來的是帕子,凈了手,在谷夫人對面坐下。
谷夫人將屋內伺候的小丫鬟遣散后,親自給谷縣丞布菜。
“近日來,本也沒什么胃口。想著老爺連日勞累,也未必好好用膳。
今日便等你一道。衙門的事,可都處理妥當了?”
谷縣丞不想讓夫人擔心,強撐著笑顏。“雖是忙碌了些,但進展還算順利。那京中來的欽差,也不過是個閨閣小姐。
做事沒什么章法。”
“哼,她的沒章法,倒是頗有幾分浪費錢財。”谷夫人冷哼一聲,毫不掩飾自己對云芷的厭惡。
谷縣丞驚的忙攔住夫人,“夫人慎言,破財免災、破財免災。被錦衣衛盯上的,能用錢財消災,已算萬幸了。”
“偏就拿著兒子洗三禮上收的那些禮金說事兒了?”谷夫人挑眉,那副易碎感的容顏里,透出一份尖酸刻薄來。
“倘若這都算做不清廉,那只怕大齊官場上上下下無一人幸免了。
便是這洗三送禮的風俗,也都是老祖宗傳下來的。
難道為了什么所謂的官場清廉,要將祖宗規矩都棄之不顧了?
老爺收的這些禮金,到哪里都說的清楚。”
谷夫人聲音不低,將谷縣丞嚇的險些跳起來。
現下暑期未消,谷夫人在月子中門窗緊閉,屋內本就溫度頗高,這一下更是將谷縣丞直接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自懷中掏出一放手帕,擦了擦額角冷汗。好言相勸。
“我的好夫人,可萬萬慎言。這錦衣衛無處不在,此刻也保不準就趴在咱們家的房頂上,掀了哪塊磚瓦聽你我夫妻閑話呢。”
谷縣丞用手指指了指房頂,心虛害怕得很。
對于錦衣衛的無孔不入,谷夫人也是有所耳聞的,少不得有些后悔自己的口不擇言。
癟了嘴,有些委屈的看著丈夫。
谷縣丞又道,“雖說收禮沒錯,可價值遠遠超出了我這個小小縣丞能夠承受的量。”
這有變相受賄傾向。
谷夫人癟了嘴,恨恨道,“且都是這云三姑娘惹的禍,叫咱們損失了多少錢財。
老爺,妾身倒是有個法子,能整治整治這小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