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夫人陸氏所出身的陸太傅府上,昔年曾出過一個貴妃,如今勉強可稱呼得上一聲“陸太妃”,同蕭太后俱是伺候先帝的人,只不同的是,蕭太后與先帝是少年夫妻,先帝做太子那會兒就陪著先帝了,再至后來名正言順的入主東宮,其嫡長子被封為太子,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后來成為新帝的,合該是這位嫡長子李遠。
然而一切卻都從陸太妃入宮那一刻起變了,傳聞陸太妃有沉魚落雁之姿,閉月羞花之貌,便說一聲傾國傾城也是不為過的,先帝甚喜太妃陸氏,可謂是萬千寵愛于一身,漸漸的便冷落了當時的正宮蕭氏。
廢太子李遠對此頗有微詞,甚至曾當眾指摘過先帝,父子兩個的感情漸漸的就不如以往。
后來李遠失足墜馬落了腳疾,更為先帝所不喜,日益墮落,甚至有謀反之舉,被先帝貶為庶民,流放幽州。
另有傳言說李遠做這一切全然是因為仰慕陸太妃……
自李遠被廢后,陸太妃便懷了身孕,而后生下先帝幼子,剛出生就被封為誠王,榮寵極盛,甚至先帝一度想要立誠王為太子。
所幸蕭太后背后的蕭丞相等一干重臣極力反對,才使得先帝打消了這個想法。
自此之后,蕭太后便越發的視陸太妃為眼中釘肉中刺,百般打壓,直至誠王十四歲時,言陸太妃與外男有染,彼時先帝病重,已漸漸地不大管事了,只得眼看著昔日寵愛的陸太妃被監禁,幼子誠王被一度打壓。
最后是誠王主動在蕭太后跟前伏低做小,并退出太子之位的爭端,斷了與青梅竹馬的陸氏,也就是如今閔國公夫人的婚約,娶蕭丞相府的庶女為王妃,擇了一處最偏遠的地方為封地,帶著陸太妃遠離京都,一去,便有十幾年。
而陸太妃的嫡親兄長陸老太爺,當年也是當斷則斷,眼看著陸太妃母子失勢,中宮又勢大,硬是將原本陸氏與誠王的婚約拖了又拖,直至誠王與蕭氏女成婚,轉頭第二日里就將陸氏許配給了喪妻多年的閔國公。
這一段往事,李式微是先前從母親澹臺氏那里聽到的,當時只當是故事一般的聽了,待到如今見了與之有關的真人,也不由唏噓感嘆皇家的無情。
曾經青梅竹馬的誠王與陸氏,因為權勢跌宕,毫不猶豫的轉嫁他人,雖不知誠王過得如何,可就她所見的,這位閔夫人陸氏氣色尚好,可見過得是極不錯的。
陸氏與李式微一同乘坐的是閔國公府的馬車,待要上馬車之前,陸氏悉心的給李式微抬起了裙角。
李式微忙道:“夫人客氣了。”
“你這般大的年紀,在我眼中就如阿航一般,還是孩子呢。”陸氏通身柔和道,“便忍不住起了慈母心腸,生怕你們磕了碰了的。”
阿航是陸氏為閔國公生的幼子,喚閔陳航,今年也是十三歲。
瞧她面目真摯,李式微也不由得心下一軟道:“謝過夫人了。”
轉頭扶著一旁小廝的手臂,正要踏出一只腳來,周身卻驀的一寒,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縈繞全身,她看向了那小廝,雖然低著頭,又用手臂將面給遮住了,可觀他身形,雖高大不至威武,卻也不像是一個小廝。
“閔國公府上的區區小廝,竟也讓人覺得非同一般。”李式微并沒有多做停留,轉身便上了馬車。
后頭的陸氏便道:“這個并不是我府上的,實是從外頭聘來的。”警戒般的瞧了那小廝一眼。
沈國公府與澹臺府上,也不過就隔著兩條街的距離,眨眼便至,李式微下馬車的時候,忍不住又看了那小廝一眼,這一回那小廝突的抬了眼,李式微身子就是一陣僵硬。
“何時謝侯府上的九爺淪落到與人駕馬的份了?”她低聲問道,怪不得會感覺陌生又熟悉,原來是謝慎。
謝慎挑眉,“聽聞你正在打聽王婆子的下落?”卻是答非所問。
李式微也不過就是這一陣的時候才讓徐嬤嬤去打聽王婆子罷了,并沒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這人竟都知道了。
看著李式微驚疑不定的模樣,謝慎便得了答案,仍舊是如在沈國公府初見時的一般譏誚模樣,“素來嬌生慣養的郡主,想來是承受不住真相帶來的打擊,不妨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曉得你想嫁的那個人是你喜歡的不就成了?至于其余的,我勸你最好不要多管。”眼底盡是冷漠。
李式微便明白了。
“王婆子是在你的手中?”轉眼又肯定道,“你是何式微臨死時見到的最后一個人,合該是你的。”
由譏誚漸漸轉為危險,“你怎么會知道。”
“這你不用管。”不論謝慎是什么模樣,李式微對著他卻始終只柔柔的微笑,“我與你說這些也不過是想告訴你,我并非是你眼中所以為的嬌生慣養,受不得一點點風雨的郡主罷了。”
“無論是作為一個對三郎心存愛慕的姑娘,亦或是僅僅被誤扯入這謝府漩渦中、被誤會、無意中承擔了這許多莫須有罪名的我來說,都有權力知道真相。”
“你是怕我若得知真相是對三郎不利,一時沖昏頭腦,毀尸滅跡吧?”李式微無視對面人越發黑如碳的臉色,“你放心,我不會的。”
她一字一句,皆與謝慎心頭所想依稀重合,這一回,謝慎是當真不將眼前的人僅僅當做是一個無知天真的郡主。
他眼中若有所思,怎么平白李式微與他說話時候他會想到何式微——那個在謝府中唯一予他善意的人,又為何會在李式微稱‘三郎’時,心中掠過不快?
謝慎平生所親近之人無幾,何式微是個例外,便如寒冷的冬日里唯一一抹暖陽一般,因此在得知何式微被謝家人陷害折磨至死后,他會難過,會下意識的保留證人,想著有朝一日讓真相大白于天下。
可李式微么,卻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罷了,她甚至間接的害死了何式微。
他怎么會將這兩個人給看成一個人?
謝慎又鄭重的看了李式微好幾眼,眉眼一點點都不像,李式微是明艷的人兒,而何式微,更多的是柔和。
若說像,那便只有神態了。
是了,李式微與何式微不僅僅名字俏似,偶爾流露出來的神態也是極俏似的。
謝慎便更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