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的事很多。
陳毅軒一大清早吃了早飯后,就帶著自己前三個兒子,和陳毅行汪吉鶴父子兩個出了門。
見他們都出去干活去了,陳飛燕就帶著家里老四老五,還有最小的閨女,跟著汪盈盈一點一點的學刺繡。
學打各種絡子。
陳飛燕跟著汪盈盈認認真真學習了兩天,汪盈盈所掌握的18種絡子,她竟然都會打了。
見陳飛燕這個弟妹學得快,汪盈盈就教的快。
這天早上等陳毅軒他們男人一出門,汪盈盈就神神秘秘地對著陳飛燕說道:“弟妹,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這18種絡子你都會打了,那我現在就教你做最簡單也最實用的團扇。”
“這做團扇的手藝,是我昔日給蘇州一位織娘那交了大筆學費才學來的。”
陳飛燕這幾天,看到了汪盈盈的真本事。
又會讀書又會寫字,又會作詩又會紡織和刺繡,還會打絡子,現在她還說她會做團扇……
就她這樣能干的女性,陳飛燕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她確實是有驕傲的資本。
只不過有一點她特別的不理解。
既然她這么的有本事了,她家為嘛要投靠她家啊?
她感覺她靠著這些技能傍身,一家人根本就不可能落魄成這樣啊?
實在是想不通,陳飛燕一邊跟著汪盈盈學本事,一邊把心里話問了出來。
汪盈盈聽了,教她做團扇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
她長嘆一口氣道:“弟妹,不瞞你說,我們家現在真難啊!”
“我是個女人,還是個沒權勢庇護的。如果我去縣城繡坊當繡娘,那里的東家會逼著我跟他們簽一輩子的工契。到時候,生死都不會由著我自己。我當家的,就是看準這一點,堅決不讓我入繡坊。”
“當繡娘不成,那你也可以打絡子或者做團扇了,去縣城賣錢啊?”陳飛燕詫異道。
汪盈盈搖了搖頭。
“不成不成的。我們做生意,都要本錢的,打絡子最少得用一根一尺長的絲線。這絲線太貴了。二十文一根。賣出去也就二十一文。也就是說,咱辛辛苦苦付出了,每個也才掙一文錢。更何況,有的店鋪掌柜,還喜歡給我們這種繡娘下套。我們花錢買了絲線做成絡子后,他們都不收。這東西都是有錢人家自己戴在身上的,我們小老百姓又用不了。”
聽到打個絡子才掙一文,陳飛燕忍不住說了句心里話。
“這東西才掙一文?那不跟我編的草鞋差不多?我家用的草也不需要成本呢!”
汪盈盈聽了,重重點頭。
“我也覺得,打絡子掙的錢比不上賣草鞋的。”
“就連做出來的團扇,也不一定有你掙得多。”
陳飛燕聽了,直言道:“嫂子,你別管有沒有我掙得多吧!你現在就教我怎么做團扇,好不好?”
汪盈盈見她要學,又想到今天早上才吃完的那口扣肉,汪盈盈下意識吞咽一口口水后,就認真的告訴她了。
“我會做的團扇,其實有一種絹扇跟這種做法相同。家里沒有絹絲,我們也可以把爛布頭一點點縫成面。做成布扇。”
“團扇可以分成三種。大號的,小號的,和中等號的。”
“一般來說,這做團扇都需要經過一些關鍵工序。像裝圈、糊面、繪畫、沿邊,扇柄打眼,鉆柄、穿結、流蘇。每一道工序聽上去有點難度,實際上,只要咱們做上手了,就會覺得容易了。”
聽到她這樣說,陳飛燕點了點頭。
“嫂子,你放心,我會認真學習的。”
汪盈盈見她是真的要學,她只得手把手的教她怎么先做扇柄。
然后又拿出起固定作用的鐵絲,剪斷然后捏形,裝入扇柄。之后,……
就在她們坐在炕上十指翻飛,用僅有的一些東西,真的做出一個質地有些粗糙的團扇時,她們突然就聽見十多聲慘痛的尖叫。
好像有人在打人。
“怎么回事?”
汪盈盈突然捂住有些翻江倒海的胸口,一臉慘白的問道。
陳飛燕搖了搖頭后,就立馬下炕。穿上鞋子后,她就跑到了門邊。
透過木門上的一個小蟲洞,偷偷摸摸的觀察著外頭。
見十多個衣不蔽體,頭發像雞窩的女人,被一群男人趕著,陳飛燕就擔心著急了起來。
“大嫂,你快來過來看!”
汪盈盈聽見動靜,也趕緊下炕。走到那木門蟲洞那往外偷看。也看見了那十多個女人被一群男人趕著,她突然緊張害怕起來。
“弟妹,外面的人都在干嘛?”
陳飛燕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啊!”
“反正待會兒他們要是敲咱家的門,咱們就當做沒聽見,堅決不能出聲!”
汪盈盈重重地點頭。
就在她們躲在茅草屋里擔驚受怕的時候,在外面忙活了一天的陳毅軒一行六人,竟然都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他們回來的時候,還帶了村長還有其他幾個族老。
“栓子,不是我這個當長輩的故意刁難你。你看你這幾個兒子,個個都跟你一樣,長得人高馬大的。他們早就有了五尺多了吧?這么高的娃兒,你讓縣城里來的稅吏見了,他們這人頭稅是跑不了的。”
陳毅軒點頭應了。“他們確實跑不了。您請放心,今年的人頭稅,我一個大錢都不會少。”
進了茅草屋后,陳毅軒就找陳飛燕要錢。
陳飛燕深呼吸一口氣,將提前準備好的人頭稅九十五文大錢都拿出來后,就交到了陳毅軒的手里。
用細細的草繩綁著的一串銅錢,還是挺重的。
陳毅軒當著村長還有其他幾個族老的面,一個一個清點后,發現不多不少就是九十五文,他便將它們都交到了村長陳七兩的手上。
陳七兩收了陳毅軒錢后,突然問他道:“栓子,你家的祖產變賣的差不多了吧?”
陳毅軒點了點頭:“早就賣完了。而今只剩下兩畝田和一間屋了。”
陳七兩伸出手,指著他的鼻子說道:“那你還算是命好的。”
說完,他又指著前面那一群男人趕著的十多個衣不蔽體的女人。
“看見了沒?這些交不起人頭稅的,又被逼著到處典妻了。”
“前兒個山里來了幾個光棍漢,背著幾只山羊找我,要跟我們村租女人。我答應了。我跟他們都說好了。租妻一年就得給我們一頭羊。誰家的老婆死在山里頭了,還能獲得三頭羊的補償。栓子,你跟我說句實話,你跟你哥現在,有沒有把自個兒老婆租出去掙大錢的想法?”
陳毅軒眼角瞥見自己媳婦兒的臉色,都變得鐵青鐵青的,他趕緊搖頭拒絕了。
“沒有沒有沒有,我們家的日子就算過不下去,也做不出這種事。”
說完,他就快步走到陳飛燕身邊去了。
陳七兩見陳毅軒這會兒,低著頭,彎著腰,小聲地跟他媳婦兒說些什么,他冷哼了一聲,就在心里暗罵了幾句。
“怎么這么沒出息?!一個大老爺們竟然還要看女人的臉色?簡直就是個窩囊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