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第四十六章 點到即止

有些事,要懂得點到即止,過多爭辯,反而有添油加醋之嫌。

況且,這整件事中有我的軟當存在,辯多了,反而會越描越黑。

慕容曜召了劉德祿,一來一回,不過是喚雪打水取藥的時間;大約是拆開粘連在掌間傷口的帕巾過于疼痛,我倒是沒留心慕容曜和劉德祿間的對話。

“我來。”

喚雪拆了一半,慕容曜突然插了進來,拿著金剪子,左一刀右一刀地小心絞開,并邊呼著涼氣邊把剩下黏住傷口的帕巾取下。

等我掌間烏黑的血疤出現在人前,慕容曜神情更顯凝重。

他心疼不已地問到:“明顯是利器留下的痕跡。刀傷?誰下如此重手?”

我打趣:“聽皇上這口氣,是想嚴辦傷我之人?”

“正有此意。”忽然,慕容曜咬牙切齒地冒出這么一句。

痛中衍化出淺淺笑:“這事估計皇上難辦。傷我的人,是陪駕大歷皇的鎮南大將軍,霍子陵。”

“他?”一臉不可置信在俊顏上洋溢起,慕容曜愣看了我半響,才問到:“他為何傷你?”

“誤傷唄。”我輕描淡寫地回來句,掛了眼藥箱內:“勞煩皇上,第三排第二個系著紅繩的瓶子,取兩枚藥丸融在盆里。”

孰輕孰重,慕容曜心中自然有分寸,照著我的話取了藥,融進金盆中,我跟著把雙手放了進去。

那滋味如鹽腌制肉般酸爽,痛得我大氣猛抽;不過很快,這火辣辣的疼痛感遁去無蹤,被清涼感所代替。

他一時間不問了,我反而有了說話欲。

我問:“劉德祿怎么回你的?我好奇現在事態演變成什么樣子。”

他道:“行宮內已經解禁。”

我挺意外的:“這么快,宋小鈺沒鬧騰?”

慕容曜點點我的腦門:“是榮妃自己傳話解禁,說不過是被宮人不小心沖撞,無關緊要。”

“難得她長腦子,還知道顧全大局。”

我冷冷一笑。

“聽意思,真相還別有洞天?”

“沒有什么所謂的‘真相’。對宋小鈺而言,這場鬧劇不過是設計我的一個局,而我雖吃了暗虧,但也得討點利息。”漸漸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我樂滋滋地說到:“我那一重拐下去,估計宋小鈺摔得不輕。”

慕容曜鬧起糊涂:“局?什么局。”

笑不過須臾,慕容曜這話問的如涼水澆下,我立馬表情寡淡:“皇上何必事事知曉得一清二楚?輸了就是輸了,以后在連本帶利討回來便是。”

我和慕容曜間,容舒玄的存在就是跟刺在心頭,攤開了等于自討沒趣,不如索性做個糊涂人,充楞賣傻。

慕容曜又問:“那霍子陵呢?他怎么卷進來的。”

儼然,慕容曜這口氣是遷就下的退而求其次,我多少得還他些面子,把事情給他理個大概。

“這怪我,沒在這會陽行宮把臉混熟。我在啟天壇,當著那么多宮人面推了宋小鈺一把,因臉生一時被誤認為沖撞主子的宮人,被附近護衛追捕;當時霍子陵也在附近,本是想助行宮護衛一臂之力,不想他那一劍下去沒抓到賊人,反而劈出了個昔日救命恩人來。”

慕容曜眉峰高懸:“我一直納悶你這手上的刀傷怎么來的,此番看來,霍子陵當時劈來那一劍,你竟以為自己是什么絕世高手,空手接白刃?!”

“人不是好好的。”我是個事后膽壯壯,挺硬氣地回到:“抓活的,肯定他下手留有余地。”

“可刀劍無眼!”我原以為他會被我的趣鬧淡了追究心思,可不過須臾,他忽然臉色一變:“你遇見霍子陵?難不成你也遇到——”

可話吐了一半,慕容曜突然自己蔫了。

“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話轉得快,但不代表我也缺心眼,我估摸著此前遮遮掩掩的隱情,他猜到了些眉目;而此時他這句“不幸中的大幸”,意味頗為深長,他有意糊涂我也刻意遮掩,索性就這樣不了了之,省得彼此難堪。

我倆坐在那兒,玩了好長時間的啞巴游戲,最后我終是憋不住了,從金盆中抄起濕漉漉的手站起身。

“喚雪。”

化解窘境的最好辦法,就是有旁人在,我立馬朝殿外喚我的婢女來包扎。

慕容曜卻執拗:“沒你什么事,退下。”

喚雪剛急急忙忙奔進了內殿屏風處,就被慕容曜口氣生硬喝止住。

他道:“有個現成的在這伺候著,非得叫人來,人多好看我們怎么鬧騰?”

我干干一笑,真不知如何回嘴。

慕容曜小心翼翼地用棉帕為我凈了手,一個挺置氣的眼神,將我的目光一同引到藥箱內。

“包扎前,得上點消腫止痛的藥吧?用哪個瓶的,你跟我說。”

“第三排第五瓶,那有金線穗子的。”

說實在,我真怕他繼續鬧氣,回他話都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觸了他的逆鱗。

倒了些我配制的雪蓮膏在瓷碗內,他用手指蘸著,輕而均勻地涂抹在我掌間的傷口上;而那段期間,我一直屏住呼吸,大氣不敢亂喘一口。

“淳元,本心講不愿你來會陽。”

驀地,垂著頭的他口中冒出這么一句,跟小針扎破水泡般讓人不痛不癢。

“我偏偏喜歡湊熱鬧。”他進我退,把話拗著說:“皇上不想我來會陽,恐怕一邊想栓住我,一邊又想拽住端惠公主;您放一百二十顆心,成人之美的肚量我不缺。”

“你這分明是氣話。”

我想抽回手,可慕容曜早有先見之明,順勢將我手腕子拽得牢牢的。

“這事本來我是打算在你這討主意,如今你賭氣拿來說事,我就借機說開了。我北燕后宮中,根本沒有端惠的位置,即便刀架在我脖子上,這事我也是這個態度,絕不二話。”

我倒抽口氣,語調不耐:“你跟我表什么決心?旁人聽見,還以為我是多么善妒,獨攬恩寵的人。”

“不用你多善妒,這些都是我愿意給的。”

取過棉紗,他一邊包扎著我的手,一邊淡然地說到:“有了自己想要的人,即便之后有再好再美的,都顯得次顯得無用;我保證不久的將來,這北燕皇宮,是我們的家,而不是個充滿爾虞我詐的深宮大院。”

我身上的前車之鑒,讓我不相信這世上有什么長情之人,更何況是坐擁天下的天子;可此時面對慕容曜,這話聽得我心發悚。

大約是我自己沒自信,去相信他此時給我的承諾。

“那就太可惜了。端惠公主滿懷愛慕而來,不想竟成了神女有心,襄王無夢。”

他道:“給不起的,最好連夢也別給,于人于己都好。”

他在我手背打出個漂亮的尾結,大手一抬,攏住我的臉頰。

“我的夢,今生早給人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