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第四十八章 曲魅君心

我這昔日的小姑子,兩年時間沒見,人出落地亭亭玉立,脾氣也漸長了不少。

不懼當下尷尬節骨眼,我福身一拜把話接了過來:“奴婢僭越一句,公主如此篤定,這曲子北燕的琴師真彈不了?”

“我還真不相信你們有這等本事!”

白了我一眼,容玉意坐回椅子上,說到:

“今晚我獻舞之曲《折腰曲》,或許你們有所耳聞,但卻有別原曲,此曲是經嚴春子大師再次修動過的。他門下高足,我帶來的琴師,練了整整兩年才得大師三分真傳;你家主子不過是名不見經傳的教坊小琴師,即便有幾分技藝在身,總不能和宮廷樂師比!彈得順暢與否我都表示懷疑,更何況今日這等排場;若出了什么岔子,豈不是丟了我大歷的顏面?!。”

“公主考慮的周到。”

我順勢應承了句,卻又反問了句。

“但公主眼下除了我家姑娘,還有其他選擇?”

容玉意脾氣大作:“哪里冒出的刁嘴奴才!”

估計是戳中她的痛處,端惠公主沖上前就欲教訓我;不過,她那手高高抬起,又緩緩落下,人前做出了個雷聲大雨點小的架勢。

“青奴,把曲譜給她們。”

變了個心意,端惠公主沒好氣立了個興頭。

“這般成竹在心?好,我給你們機會。彈得好,本公主自有重賞;若只是口上猖狂,那你家姑娘的這雙手,留著也是種無用的擺設。來人,上琴架!”

兩個奴才抬著梨花木琴架,往我們跟前一杵,這架勢跟趕鴨子上架般,絕了。

林思安騎虎難下,于是坐在蒲團間翻看起這改動過的琴譜,可沒翻兩頁,忽然她挺吃驚地回望上我。

我自然明白林思安此時在驚訝些什么,她驚訝著,此刻端惠公主給的琴譜和我之前給她的,是一個版本。

不過是件陳年舊事,沒想無心插柳幫了我一回。

當年我還是大歷東宮太子妃,因志趣相投,與身為宮廷樂師的嚴春子大師頗有來往;端惠公主手中這改動版本的《折腰曲》,還是我出了不少力和意見,我知道當然就不足為奇了。

“沒事,隨意發揮。”

我輕拍到林思安的肩頭,她點點頭,合上手中的琴譜,展開雙手開始起琴。

“故弄玄虛。好歹也把琴譜看完,裝什么在行。”

只是座上端惠公主譏諷聲未落,殿內轉而被陣輕靈流暢的琴音所掩蓋;而隨著這如流水行云的《折腰曲》繼續,這為頗為傲嬌的小姑娘臉上,是又驚又喜又羞,表情復雜得很。

我從旁聆聽間,平心而論,林思安這首《折腰曲》只能說彈出了皮毛,甚至不如她第一次在翠玉閣為我展示出的韻味;但這發揮還是足夠了,至少折服了我們想折服的人。

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人能流暢地彈奏此曲,容玉意根本沒有挑三揀四的余地。

曲末,這華月殿中有種意猶未盡盤恒著,無人吭聲。

“公主覺得我家姑娘可用?”

我徐徐不急地收抱起九弦琴,問了句。

“倒真有些本事。”悻悻回了句,吩咐到旁邊候著的奴才:“取一百黃金來賞她們主仆二人。”

“謝公主賞賜。”我和林思安齊福身謝恩。

“這一百兩黃金只是頭彩,等晚宴結束后,若我滿意,對你們主仆二人還有重酬。帶她們去后殿和眾樂師溝通一二,屆時別在晚宴上出洋相,合不上拍。”

紅裙一揚,眾星捧月般簇擁著端惠公主,到內殿更衣。

(半個時辰后)

隨著內侍一聲高聲宣召,我和林思安混在大歷宮廷樂師隊伍中,進了紫宸正殿。

殿內,簇擁著正北上方的兩位君王席,兩國文臣武將按品階高低,排成聲勢浩大的流水宴;我隨樂師團安于宮殿一角,靜看著殿內的斛光交錯,和樂融融的場面,心中無半點波瀾起伏。

而目光,不覺落在了正殿中央處,那張久違的面孔,含帶這酒力催發出的春風得意,讓我平靜的心有了圈圈波動的漣漪。

久違了一年零九個月,這個顛覆我整個人生的人,再次得見。

“兄且慢飲。”

止住了座上欲朝口中送酒的慕容曜,容舒玄舉樽說到。

“有酒無樂,這酒喝得著實寡淡了些。正巧舍妹端惠準備了出歌舞,此前在宮中勤加練習了許多日子,我們不妨品觀品觀成果如何,也當為這慶宴助興。”

“主隨客便,兄且觀玄弟安排。”

慕容曜淡淡然地應了句,我便見容舒玄興致昂揚地從座上支起身,掌凌空一擊,頓時樂師們如得號令,擊鼓,鳴磬,弄簫,吹笙,搖鈴,依次奏響。

此時,八個白衣舞姬簇擁成團,蓮步纖纖地移入殿中;眾舞姬水袖一拋,如蓮花展瓣般散開,中間忽然露出一身著明黃色紗衣的女子,手捏金桂折腰成月,靜等曲起。

“起琴。”

我跪在林思安身邊,拿捏住這曲子的調,提醒到。

驀地,琴起簫合,一曼妙的舞姿暫時奪走了場上所有人的目光。

不得不說,容玉意這舞,編排的確別具匠心。

她婀娜的身姿,猶如敦煌壁畫上中那飛天舞者,舉手,低頭,弄足,回眸,盡生媚態,勾魂攝魄,時而清麗出塵,時而妖魅入骨。而縈繞的舞姬們,時不時地拋灑著金粉,如漫天散開的星子在容玉意周圍彌散開,襯得她猶如九天仙女下凡,美得不可方物。

但場上再驚艷的舞也吸引不了我的注意,反倒是座上那個人的一舉一動,格外牽動我的心。

“用你的眼睛,把座上大歷皇吸引住,這是你第一關考驗。”我輕聲提醒到撫琴助舞的林思安。

這是個賭局,關乎成敗,我非這試探的主角,心中卻是七上八下的緊張。

不需要太多,只要一眼足矣。

只見那一刻春風滿意的容舒玄稍稍偏移了目光,落在含情脈脈的林思安視野中,一股炙熱,如燎原之火,一發不可收拾。

他的恣意從容,在一點一點地瓦解,忽然似個失去支配能力的人,呆呆地從座椅上撐起身,癡癡地望著以音魅情的林思安。

你從她眼中看到了誰?我心中鬼魅地冒出了這么一問,但譏諷感也油然而生。

真假皆在眼前,他卻陷入我設置的陷阱中。

而我正得意間,微微一挪視線,卻間另一雙眼睛緊盯著我,又時不時地落到我身旁的林思安身上;但幾個來回,這道目光終是落在我身上。

慕容曜坐在那,直至容玉意的舞畢,分毫都未從我身上挪開。

我極力規避著,可心虛沒消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