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間觸光交錯,絲竹彌漫,歡聲笑語此起彼伏,好一派和樂融融。
然心不在焉的我,目光在殿上游走幾圈,嘴角笑意不由地深沉了幾分。
各懷鬼胎。
我原以為這等場合還需我這混世魔王翻翻出風浪來,不想在侃侃而談的眾意見聲中,忽出現了個格外大膽的。
“王上,王爺,南宇倒是有個不成熟的建議,不吐不快。”
眼皮子一抬,順勢望了過去,我立馬揚起不屑。
對人算得上老交道,司徒南宇亦時不時余光掛在我身上,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
我倒裝作若無其事,事不關己的樣子,身旁同坐的容舒玄倒是把話接下:“噢?司徒大人不知有何高見?!”
司徒南宇起身致禮,眉眼間換上副從容不迫,便在殿上高談闊論起來。
他言之鑿鑿道:“廢帝慕容曜荒淫無度,驕奢誤國,險致北燕百年基業毀于一旦;如今廢帝雖被驅逐,但仍勾結成王此等亂臣賊子盤踞于衢州一帶,挑動干戈,欲東山復起再做他圖。依南宇之見,兩國聯手圍剿廢帝余孽,雖算得上明策,但非上上之策。”
淺飲過樽中酒,容舒玄不露聲色地問上:“那依司徒大人之見,如何才算得上最上上之策?”
“自然是兵不刃血,不傷己一兵一卒。”
表情未變,但容舒玄口吻中多了股玩笑味。
“竟有這等克敵制勝妙計?孤洗耳恭聽司徒大人高謀。”
我身邊人動了何等心思,自然了如指掌,只是看司徒南宇那副沾沾自喜的樣子,還未察覺到自己不過是在演一出小丑跳梁。
秉著一副出盡風頭的自傲,司徒南宇講到:“王上,其實法子很簡單,就看您是愛江山多些,還是愛美人多些。南宇在此僭越一言,其實迎刃而解的方法,就在貴國皇后娘娘身上。”
“孤的梓潼?司徒大人這話,孤聽著倒是多犯糊涂了。她一個內宮婦道人家,不過是與女紅弄妝為伴,根本不懂什么行兵布陣,她能有什么能耐解當下燃眉之急?”
“王上可是忘了,皇后娘娘曾是廢帝親封的貴妃?廢帝當年執掌北燕時極寵愛娘娘,若此時以娘娘做餌招降,王上您說這兵不刃血的法子有幾分把握?”
此等言語一出,殿上驟然陷入鴉雀無聲境地。
“混賬,你酒喝高了?!還不給王上和娘娘賠禮致歉。”
半響,端坐席間的宋衍開口訓斥上。
司徒南宇邪趣一笑,忙配合到:“下官酒后失言,請貴國王上和皇后娘娘莫怪罪。”
容舒玄撫了撫眉,嘴角淡淡笑泛起:“今日酒確實過了些,孤不免有些上頭,有些話自然不必太認真。”
和稀泥?
我心中暗暗冷笑,本以為此事因尷尬而止,不想宋衍卻把話給接了過去。
他有條不紊地說到:“王上,南宇此話雖有不敬,但細細一想,卻有幾分可行。我們的目的都是為了除掉廢帝慕容曜,免去兩國動蕩之憂,若真刀真槍拼,損失在所難免;然南境現有南夷虎視眈眈,稍有不慎,便可能給外邦趁虛而入的機會,反而得不償失。”
容舒玄眉宇微微上挑,眼中精光瀲滟:“那衍兄的意思是?”
宋衍和煦一笑,目光幽幽地落在我身上:“北燕大歷本是同氣連枝,且衍與王上因淳元表妹有姻親在身,本就該互幫互助。表妹離開燕都已久,家中祖父甚為掛念,以致憂思成疾,每況日下;衍有個不情之請,若王上肯應允,讓淳元表妹回北燕省親,在祖父膝下盡孝一二,衍盡地主之誼照拂間,也可借此逼得廢帝慕容曜就范,以消王上日夜夙憂。”
我眼皮一垂,涼笑頓染遍唇角。
宋衍啊宋衍,你終心猿意馬,定不下性子。
自顧揣度間,忽略了容舒玄是個心境變化,等我再次留意上,他帶著股忽冷忽熱勁問上我。
“樾棠,衍兄作邀,不知你作何感想?”
容舒玄扔來的山芋雖燙,但不代表我沒本事拿下。
又略略回味剛容舒玄的問話,其間“作邀”二字一時心血來潮,我竟對上“作妖”這詞,不禁抿嘴偷笑一二。
場上不知多少人注意到我這反應,作疑間,更添幾分猜不透的神秘。
等待許久未果,容舒玄再問:“別光顧著樂嘴,可是拿定了什么主意?樾棠,不妨趁此機會同在座的貴客分享分享,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收止了些放肆,我一記白眼回敬上容舒玄,他面上倒是肆無忌憚的寵溺。
好戲既有重鑼敲,我開口道:“很多事,自個偷偷想是個樂子,可公布于眾,未必是討人喜的好事。您確定要我同諸位分享分享?”
似乎盼著我的興風作浪,容舒玄一副恣意在面。
“今兒個本為接風家宴,暢所欲言亦可。您說是吧,衍兄?”
宋衍一副持重沉穩,淺酌小樽酒,亦為我壯開了場子。
“王上說得極是,衍亦好奇表妹此時所樂為故。”
有這兩位身份貴胄的君候為我敲鑼打鼓,我有何理由扭捏?
金線紅袖微微一拂,我倚著金龍寶座,擺出了副故事人的姿態。
“我笑啊,是忽想起以前遇見的一件趣事,其寓意,很是貼合當下二位的談話。”
容舒玄問:“什么趣事?”
我道:“這事說的是啊,一個鄉巴佬攢了好幾年銀子,欲進城買雙新鞋子;結果在進城的半道上。忽然撿到一只鞋子。”
操起酒樽,我下了小口葡萄酒潤了潤嗓子,繼續把故事續下去。
“這只鞋子做工倒是十分講究,鞋面穿珠鑲玉,花紋圖案皆用上好的金絲銀線描繡,只可惜啊這只鞋腳拇指處破了個洞不說,腳碼偏大且還沾了狗屎,做工再講究對于這鄉巴佬也不實用。然鄉下人哪里見過好東西,即便這只鞋子已破穢至此,他依舊如獲珍寶般把它收藏起來。”
“就這樣?孤實在猜不出你這話背后的玄機。”
容舒玄在旁為我添上酒間,投來的反應異常不解。
我蜜笑略盛,道:“心急個什么,好戲壓軸沒聽過?重頭戲自然在后頭。這鄉巴佬進城買鞋的計劃未變,剛欲繼續趕路,不料卻碰上舊主折回尋鞋。兩人為了只破鞋的歸屬理論了許久,舊主一聽鄉巴佬要進城買鞋,立馬心起盤算:反正這鞋留之無用,棄之可惜,索性半賣半送,還可趁機敲這鄉巴佬一筆竹杠。”
戲漸入精彩,釀足氣氛,我講到。
“當然,鄉巴佬也不蠢,舊主變法兜售間他亦是起了戒心:這鞋貴重是貴重,可畢竟是雙不合腳的破鞋,要用買新鞋的銀錢來換,這不明擺著坑自己嚒?于是,兩人越爭越惱,最后竟為了雙破鞋大大出手;結果兩人斗毆不慎間,雙雙墜了河,鞋被河水沖走,銀子也沉了河底難尋回。你們說好笑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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