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令人津津樂道的三件俗:恨人有笑人無,小人得志,還有便是家有如花美眷偏關不住,紅杏出墻。
料子雖俗,可每每被人談論起來,那滋味比陳年佳釀佐上山珍還要鮮上三分。
儼然當下我的口無遮攔,一頂綠油油的帽子,隨時會落在這兩位大人物頭上,誰敢犯這個忌諱點破?
個個佯裝不知,在場裝聾作啞。
而宋衍屬于這好戲的后半段,不過要如何演變成一場精彩絕倫的壓軸,自然少不了容舒玄這個前半段主角的引導。
抿著一方意味深長的笑,靜坐在容舒玄一尺開外的地方,他此時的反應如泰山般沉穩,示于我不露喜怒的側顏。
他從果盤中捻起顆葡萄那般恣意,不露聲色地細細去了果皮,須臾,便將那顆晶瑩多汁的葡萄遞到我嘴邊。
微微一笑,容舒玄帶著股讓人捉摸不透的從容,把目光拋向宋衍所在的席間。
“衍兄也覺是個玩笑?”
此話一出,滿殿的氣氛更加寒凜,更見壓抑。
不得不說,他的當機立斷擾亂了我的計劃,惶恐起他接下有什么誅心言論。
“很甜,嘗嘗。”
趁我不備,容舒玄冷不丁將葡萄推入我口中,笑得燦爛寵溺;而我因著猝不及防的恩愛僵在原地,除了滿腦的慌,什么滋味都品不出來。
吮了吮指上的甜汁,容舒玄自顧自地圓起冷場。
“起初樾棠因于廢帝慕容曜的牽扯,身份尷尬,孤為保其周全,故不得不出此下策,偷梁換柱,確有對兄有不敬之處。然如今北燕已改朝換代,另換能者執掌,樾棠那昔日“貴妃”名銜自然在北燕無立足之地;如今她為我大歷皇后,執掌六宮,母儀天下,眼下兩國結盟在即,本是親上加親的好事,怎會因一個小小的林思安生了嫌隙?”
舉起樽,伺候在旁的宮人忙滿上酒,容舒玄誠摯滿滿地邀上宋衍。
“再者,孤亦看得出兄極疼愛樾棠,不忍她受丁點委屈。就不知兄是否真介懷孤這轉圜之計?”
此時心已是七上八下的亂,正悔自己偷雞不成蝕把米,宋衍忽冷不丁冒出個應答來。
“介意。”
瞬間,宋衍這回答像個鐵榔頭,狠敲在我后腦勺。
一陣眩暈后,晃入我眼的,是宋衍冷板的臉上顯出不明深意的笑。
他道:“表妹作為我姑母世上唯一的骨血,不僅被兄祖父視為掌上明珠,更為衍疼惜珍愛。兄介意的,是怕無依無靠的表妹在大歷受人欺辱,加之祖父念及安好,故衍才執意要將表妹接回北燕。”
“兄言過了些。且不說孤是她的依撐,即便孤日后有什么不是,然樾棠仍有其父李相國為其做主,怎會是兄說的‘無依無靠’呢?”
一句圓滑,容舒玄便把宋衍的刺給還回去了。
他道:“至于林思安,當初一則是為梓潼消災擋禍,二來,也是孤考慮最慎重的一點,若兄能保下此女,可便借她替樾棠盡孝金刀侯身邊,以慰藉他老牽掛之思。畢竟樾棠這些年在北燕漂泊,多得益于老侯爺照拂,孤身為小輩且外婿,自然也想替內子盡上一份孝心。”
宋衍笑漸冷,淡飲了口酒:“這份心意于祖父老人家,怕不過寥寥安慰,徒增思念罷了。”
“寥勝于無。人有份牽掛,終歸是好的。”
說著,容舒玄起酒,禮數極謙,給了宋衍人前的尊榮。
“無論如何,兄與孤初衷都是為了樾棠好,不知當下這個誤會,是否能一筆勾銷呢?”
宋衍嘴角淡淡一撅,目光在我身上打了圈,道:“但愿王上珍惜住表妹,今生稀罕著她的人,多著呢。”
“謝兄肺腑勸誡,孤自當竭盡所能,護樾棠周全。”
說著,兩人三兩眼交流,便將這和解酒一飲而盡。
而此時僵坐在旁的我,一胸口說不出的惡心和悶。
豺狼與虎,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兒!
添了這口化不開的惡氣,我正想抽身這是非圈,不想剛落下酒樽的容舒玄,還有后話在醞釀。
“衍兄,既然說起了這姻緣事,孤倒是忽生了個妙思,想同兄一同參詳參詳。”
“王上但說無妨。”
借此,容舒玄忽扭過頭,捧著一臉寵溺的笑并強牽住我的手,幾分炫耀地說到心中所想。
“兄瞧,梓潼雖出身大歷,但因其母關系,也算得上半個北燕人。而如今令妹貴為我國皇后,且兩國處于關系精進時期,不知是否考慮過‘親上加親’?”
“親上加親?!”
宋衍一聲反問間,不止他,連我在內諸多明心人,都預感這提議背后的所指。
而容舒玄在疑色期待間從容笑過,說到:“聽聞貴國新帝登基后仍中宮無主,而孤身邊亦有獨妹待居深閨,未得良配。孤想,大歷北燕談誠在即,再多紙上盟約是否比得上一樁龍鳳良緣來得牢靠?”
“王上言下之意,是想將貴國端惠公主許配于我國主?”
此話一出,頓時滿殿騷動不斷。
而容舒玄似乎是個老練的商人,面對這有價值的買賣,顯出了異常的成竹在胸。
“正有此意。”
宋衍冷靜于非議不斷之巔,慎重一二后,道:“兄冒昧一句。聽聞貴國端惠公主早已嫁為人婦,怎可一女配二夫?”
容舒玄笑答:“舍妹現并為許配他人,仍待嫁閨中。”
等待宋衍答復間,只見一個近臣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他的臉上亦是隨著對人的話時起時伏。
我細細一品,大約能猜到他們在談論些什么:容玉意是怎么沒了駙馬爺,變成了個二嫁女。
但再深入一想,這事忽然變得有趣起來。
要知道,容玉意那丫頭自始至終是奔著慕容曜去的,如今被容舒玄推上這買賣臺面,不用腦子想,也知這事兒有得折騰了。
不過未等到宋衍給出個丁卯,忽然大殿外奔來名北燕護衛,不知在宋衍耳邊說了些什么,他人跟墊子上長了針似的,坐不住了。
“兄忽私事急需處理,請容兄暫且告退片刻。失禮了,王上!”
話畢,宋衍人跟陣旋風般,領著幾個護衛急匆匆地出了大殿。
此時好奇在大殿之上無聲蔓延,而比容舒玄的反應,他似乎比我冷靜持重的多。
然不消片刻,杜裕興這狗腿子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他身側,謹慎萬分地稟告到。
“啟稟皇上,北燕攝政王寵妾林氏,在霜華小筑遇刺。”
林思安遇刺?!
杜裕興的話我一字不落地聽清,驚訝間,更多是種風雨欲來的不安感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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