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第兩百八十三章 端倪初露

一夜沉淀,似乎鹿湘臺找回了往昔寧靜。

早膳間,霍勝男派人傳來消息,稱陶玉華將啟程返回燕都;這匆忙間,慌得我連溫飽都不顧上,即刻領著小梅趕去碧華無羨見陶玉華最后一面。

踏入陶玉華住處,進進出出的下人無聲烘托出片愁云慘淡,而陶玉華僵坐在倚欄邊,一言不發,形容憔悴。

示意小梅暫且規避,我深吸了口氣,邁步上前。

“嫂嫂。”

輕喚聲,陶玉華面色無波無瀾,良久后,人才木木地回過頭望上我。

你來我往審視了一通,她干裂的唇間蹦出句沙啞。

“算算,你也該來了。”

我自知她話里的深意,只是當下尷尬未消,我實在拿不出勇氣開門見山。

轉而,我道:“手上的傷可見好?”

“皮肉傷,無礙。”

她淡淡地應了句,抬起左手,上下翻動著凝觀在眼前。

“身體上的創傷再深再重,日子久了,終歸會痊愈,然心上的傷卻只能一直爛著,痛著。”

在倚欄處找了個空,我落座下來,把帶來的金瘡藥放在了她跟前。

我真心規勸道:“佛尚且爭一炷香,何況是人呢?嫂嫂只需想著,此時還未到山窮水盡,滿盤皆輸的地步。”

此時,陶玉華哼哼唧唧苦笑了幾聲,面色更顯凄楚。

“依你之見,什么才叫滿盤皆輸?我苦心維系了這么多年,卻不想有朝一日會栽在一個黃毛丫頭手中,真真可笑至極。”

“再不濟,你仍是宋氏宗門的嫡孫媳,我表兄的原配發妻。”

仿佛是壓抑到極致,陶玉華先前克制的自嘲,忽變得放肆起來。

“是啊,至少我仍還是北燕的攝政王妃,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這名分依舊死死地拽在我手心里,林氏那賤人休想染指半分!”

我素來信奉,人之心亦有神魔,然看陶玉華的反應,儼然是入一條沒有回頭路的魔道;而我個泥菩薩,自身難保間,對他人不過是幾句可有可無地關懷罷了。

平定住起伏的心緒,我問到:“除了讓嫂嫂回燕都外,表兄沒多為難你吧?”

“怎么,聽你這話意思間,是想在我臨行之前,再羞辱我一番?!”

陶玉華驀地翻起的白眼,那敵意,那惡毒,讓人跟領子里塞了冰塊似的不寒而栗。

調試了心中的不適,我從容答到:“要真是來看你笑話,我也不會拐外抹角這么大一圈。”

“哼!”

冷嗖嗖地一記不屑,她僵硬的面色間浮現出幾分傲氣。

“我陶玉華還輸得。回燕都是我自己主意,與旁人無關。”

“是啊,以退為進,方可避其鋒芒。”

我婉轉而嘆,點評得極中肯。

她道:“夾著尾巴說話,不似你素來張揚的性格。你來此,不就是為了弄清楚林氏在宋家的那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嗎?”

“那就不知嫂嫂是否能據實相告內情?”

話入正題,坦率間,我亦不想白忙活一場。

她回應上:“知道為什么我如此針對林氏?除了那狐媚子長著和你肖似的臉外,更重要的一點,我發現她心思并不是在王爺身邊當個如夫人那般簡單。”

她這話里有不少對我的敵意,然孰輕孰重,我自然掂量的清。

拋開了些不重要的成見,我問到:“您是不是發現林思安在府中什么不軌舉動?”

“若我說林氏那賤人這一年來,背地經常和一群來歷不明的人互通有無,這算不算可疑?”

陶玉華嘴角一翹,表情極盡賣弄。

我自然不會白目地老追問為什么,疑點適當地換個角度來辯證,不失為智者的談話方式。

我道:“林思安的根底,我或多或少還是清楚的。她家道沒落后便淪為奴籍,即便當初在大歷為妃,也沒什么根基可言,何況被容舒玄以玩物之名送給表兄做如夫人,若真有什么背后勢力,起初她會任由人魚肉?”

也不怕她多疑心什么,我直接拋出個可能。

“會不會是司徒家的勢力,插足進你和林思安的明爭暗斗?”

“不是他。這狗腿子,估計是林氏那賤人后來勾搭上的,不然此次我也不會遭背后算計,在他身上吃了回啞巴虧!”

一提到司徒南宇,陶玉華亦是咬牙切齒。

我不解:“嫂嫂是不是太武斷了些?從何判斷不是司徒家的人。”

“口音。”

我杏眼驟然,聚出光亮。

她道:“就和我當時一般,你絕對想不到,對方的腔調竟是上京口音吧。”

這秘聞如天降驚雷,驀地,我雙手猛地一顫。

這——這怎么會?!!

忽然之間,我感覺自己置身于一團迷霧中許久,且被耍得團團轉。

“除了這點,嫂嫂還查到什么?!”

大約是緊張,我一把緊拽到陶玉華,大有逼問架勢。

而她笑盈盈地掙開我的拉扯,用種旁觀客的口氣和我說到:“別緊張,我亦沒打算隱瞞你什么,因為我還指望著娘娘您,替我狠狠地扳倒林氏這塊絆腳石。”

規整了下自己的儀態,她繼續把未盡的話敘上。

“我感覺林思安似乎在找什么東西,而這東西與祖父他老人家有莫大關聯。”

“何以見得?”

陶玉華道:“因為在宋家期間,林氏不止一次偷偷出入祖父的舊時書房,居所;事后我也做過查證,祖父的書房和居所里的擺設物件,確有被翻動過的跡象。這不是在找東西是什么?”

就著這古怪,我暫時陷入了沉思。

祖父手里有什么東西,讓林思安如此看重,甚至不惜冒著性命之險?

難道?!!

一股激靈竄腦,那心中結出的答案,驚得我方寸大亂。

我忙追問上陶玉華:“這事兒嫂嫂可曾跟表兄提過?”

“我也不傻,沒有確鑿證據前去向王爺告發林氏,不等于自討沒趣?”

我忖度了片刻,告誡上陶玉華:“那便最好不過了!勸嫂嫂以后也別去生這個口舌是非,招大禍的。”

我這么句警告,陶玉華眼下倒是成了犯迷糊那個。

她反問到我:“你是不是猜到了些什么?!”

見她好奇漸盛的樣子,我立即扼殺住:“好奇害死貓。嫂嫂既然選擇修身養性,那還是本本分分過日子為好;知道的多,不代表咸魚翻身的機會就越大。”

“你!!”

欲發作,她似乎意識到什么,又忙轉換成種炫耀口吻。

“哼,林氏的鬼心眼,我遲早會查個水落石出;有你沒你,查證只是時間長短問題。”

我冷冷道:“那嫂嫂盡管試試,看看觸怒一個對你以抱絕情的男人,屆時會不會心慈手軟。”

同一個錯,若重蹈覆轍,那就是自尋死路,與人無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