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第三百章 信與不信

天欲宮?

不可置否,這個名字如根刺扎在心頭,令人寢食難安。

忌憚漸深間,忽冒出個突發奇想,我忙問上蘇逸舟:“既然天欲宮重利,若我出得起足夠的價錢,那是不是意味著我脫困有望?”

聽到我這一時臆想,蘇逸舟面間猛涌怔色,轉而為我道出個中利害。

“天欲宮重利不假,然他們在江湖上奉行的,從來是‘刀出見血,不背先客’的宗旨。”

“什么叫‘不背先客’?”

雖從蘇逸舟的作難間察覺到自己的天真,可我還是不想放棄一絲一毫的機會,轉而向他討教到天欲宮買賣規矩中的玄機。

“不背先客,是說一旦天欲宮敲定了樁買賣,無論以后有多少金銀相誘,都不會接任何有損前買主利益的買賣。”

頓了頓,蘇逸舟人前一二猶豫,還是向我道明不現實處:“皇后娘娘莫非忘了,自己當初是如何被困大歷的?王上用十萬黃金作籌要娘娘您的人,而天欲宮也接了這買賣,他天欲宮自然不會背棄已定契約,讓娘娘自贖壞了規矩。”

我愣了愣,忽又想起一樁舊事,忙不甘地反駁上:“那為何先前,我父親能和天欲宮達成交易,派人取我性命?如此一來,這不也等同觸犯了容舒玄這先客的利益?!”

“這不一樣。”

蘇逸舟答間,一股愛莫能助的哀,無聲侵入了眸光中。

“王上當初那十萬兩黃金,買的是娘娘的自由,而師兄他,買的您的性命,兩者并不沖突。”

聽聞至此,一股荒誕在心中如火蔓延開,燒得我理智大亂,人前情緒失控。

“早知如此,我還不如讓喚雪那丫頭一劍了結我!被天欲宮這怪規矩束縛著,我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成了個誰也碰不得的怪物!”

“娘娘冷靜!”

蘇逸舟見情形不妙,忙跪下身苦口相勸。

“神佛不渡,亦要自渡!未到山窮水盡一刻,皇后娘娘萬不可輕言放棄,更不能自亂陣腳。”

“母親你怎么了,晉兒害怕”

正被瘋魔噬魂,漸失理智間,懷邊一個瑟瑟酸酸的奶音灌入耳中同時,我左手兩指被他軟軟的小手緊扣住,小心翼翼求搖著。

驀地,我被從頭到腳竄過的寒噤驚醒,忙把被嚇住的孩子摟在懷間寬慰。

“是娘親不好,讓我兒擔驚受怕了。”

說著,我把還溢在雙眼間的軟弱抹去,忙朝蘇逸舟還謝去。

“快起身,蘇太傅!我一時失態,倒讓你和晉兒這孩子操心,羞愧得無地自容。”

蘇逸舟道:“人堅不墜,必有坦途,娘娘眼下還需咬牙挺住,靜待脫困時機。”

我點點頭,一時倒說不話來,把懷中撒嬌的晉兒圈抱得更緊了些。

正是幅舔犢情深,不想屏風外一個聲音傳來,打破這片好光景。

“啟稟皇后娘娘,王上派人來傳話,請娘娘過天香殿一敘。”

字字句句聽的清楚間,相較蘇逸舟的滿面顧慮,我那小小神色變化,不過似靜湖面上偶泛起的漣漪般輕描淡寫。

片刻忖度,我道:“橫豎比不過,這樣也好,總比心中甚是無底去來得強;就勞煩蘇太傅在此,暫且替我照顧好晉兒。”

“微臣遵命。娘娘遇事小心冷靜,切不可急進。”

我頷首致謝:“謝蘇太傅好意提醒。”

淡淡一笑,我將晉兒交托到蘇逸舟手邊,便從容如風地走出了鳳棲閣。

天香殿。

人剛至門前,里面那陣陣悲切哭聲,立馬將我腦子里每根神經繃緊,眉心與太陽穴間,不覺涌出隱隱痛。

看來里面的人,已經迫不及待地等我到場開戲,有的頭疼了。

深吸了口氣,我還是大步向前地邁了進去。

“.....定是她要害我!皇兄,她什么心思,個個都看得清楚,只有您還深迷不疑!她就是個禍水,巴不得攪得大歷天翻地覆!”

“看來公主真沒什么打緊的,此時還有力氣在人背后說三道四,我倒是白擔心一場。”

不等那作難之人開口,登堂入室的我,自行壯膽給自己解圍上。

自己找了個好位置坐下,我不嫌事大地找了個話刺,還禮給對面:“眼下吉時已誤,公主嫁還是不嫁?外面好多人現伸長了脖子等消息呢。”

“樾棠,少說一句。”

見事態有朝極端發展的跡象,容舒玄終于開金口制止住;而他卻似乎忘了,即便我不惹事,他那皇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況且,當下她容玉意裝著滿肚子苦水,怎肯錯過這一吐為快的機會呢?

稍許,對人作勢復來:“皇兄你自己看看,我就說她沒安好心,這事定和她脫不了干系!!”

甩了好大一口黑鍋在我頭上,轉而容玉意在容舒玄身邊哭哭啼啼起來,盡心底演起了苦主戲。

然我呢,穩坐釣魚臺,跟個無事人般擺弄著手指甲打發時間。

“好了,皇兄既然答應你會徹查此事,定會給你個滿意交代。”

這話剛落不久,我跟前忽然光線一暗;微微側揚起頭,便見眼中陰晴不定的容舒玄,盯著我看得十分把戲。

我隨即五指一握,放回身側邊,問到:“你不會也蠢到,懷疑這事是我在暗中搗鬼吧?”

“懷疑不假,但孤還是想親耳聽你一席辯解;你若肯給一分真誠,孤便護你十分周全,絕無戲言。”

我抽笑二三:“若我說是,你打算怎么護我周全?”

也不知為何,這股逆反的談話方式,讓我格外興致盎然。

雖知這是種高空走懸鎖的冒進。

“您聽皇兄,她自己親口承認了!好個蛇蝎毒婦,做了這等陰毒之事,還敢公然在人前招搖賣弄!皇兄,她明擺著是在挑釁您的天子威嚴,藐視咱們大歷的國法家規!”

我抿唇哼笑幾聲,恣意十足地把對人話接下:“我這一角兒真難做,說不是呢,你信,她不信;說是呢,你不信,她信。你們兩兄妹湊在一起,還真難伺候,我都不知道該將就誰的意。”

他眉峰一斂,嚴肅地說到:“樾棠,這不是鬧著玩的事!”

“那誰叫我是這大歷的皇后呢?當下處境,我不鬧著玩也得鬧,若不把她這口惡氣給順了,你皇妹怕是踏出這天香殿半步都難!你確定在外使面前丟得起臉面?”

“真不是你?”

反話自然有反話的作用,看當下容舒玄的反應,便知這效果比順著來起作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