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河拆橋,事后翻臉無情的事見太多,何況于容舒玄這等喜怒無常之人而言,信諾什么的,根本無法約束其善變。
心中喜亦有,憂亦有,正當相持不下間,背后傳來熟悉的人聲。
“宮主乃遠道而來的貴客,若不準備些大陣仗,反而顯得孤刻意怠慢。”
聞聲回頭,只見容舒玄大步流星,得意在面地踏入院門;不過在撞見我間,面色微微有了不自然。
“你怎么也來了?”
“路過。”
見容舒玄瞧我的眼神,疑惑不減反增,我竟出奇耐心地再解釋上為何在此。
“宮主以一曲人間少有天籟,把我引至此;本想討教一二琴技,不想無意撞破了你的好事,對不住了。”
他先前得意盡消,反面上顯出股陰鷙,忙把我拉至身側:“怕是再動聽悅耳的天籟,今日過后,也將成為世間絕唱。”
一時間,我瞳目放大數倍。
看來容舒玄真對他起了殺心。
危勢驟起間,無垢公子反鎮定異常,依舊同我談笑風生到:“一曲拙音,不想得皇后娘娘賞識,無垢不甚欣喜。知音之情,無垢無以為報,這本《高山流水曲》琴譜便贈予皇后娘娘,還望娘娘不嫌禮輕。”
當下不是談論風雅的時機,然對人有幾分真誠,我亦無裝腔作勢之理。
我道:“高山流水曲,傳聞乃戰國時期琴癡伯牙所譜,若流傳至今,定是無上珍寶。先前聽的出,宮主琴技已達出神入化臻境,但若要說所彈奏之曲為絕唱彌音《高山流水曲》,恕我才疏學淺,難辨真偽,不敢收下如此珍貴琴譜以做評點。況且無功不受祿,還請宮主收回誠意。”
“這本琴譜,是我門下人從一唐墓中尋獲,今日在下也是第一次彈奏,也拿不定是否乃真的《高山流水曲》琴譜;既真假未辨,那這琴譜也談不上如何珍貴,做為在下與娘娘相緣偶遇一場的贈禮,再合適不過。”
說著,無垢公子溫文爾雅一笑,將琴譜規整地放在琴案上,朝我頷首致禮。
“希望下次再遇,皇后娘娘能有所領悟,告知在下這本琴譜的玄妙之處,以得臻進。”
“宮主真好雅興,眼下還有閑心同梓潼談論琴譜。可惜宮主今日,怕是走不出這‘桐華院’門,何來他日再逢?!”
容舒玄一口咄咄逼人的架勢,硬是把氣氛弄得劍拔弩張。
心慌不假,然當下一個狂,一個傲,兩個格格不入的人摩擦在一起,會領導出什么樣的局面。
我一個旁觀者,自是翹首以待著。
無垢輕蔑一笑,道:“素問大歷崇文,乃禮儀之邦,不想王上竟是個不解風雅之人,真真讓在下失望至極。”
容舒玄臉微微一沉,亦回敬上:“對于宮主這等不速之客,孤從來不講究什么禮儀風雅。宮主如今在我大歷王都頻頻滋事,不僅使得我天家顏面盡失,還間接害死孤的姑母賢安夫人,這筆賬,孤無論如何都要同你天欲宮算清楚。”
“那王上的意思,您虧欠我天欲宮的六萬兩黃金,不打算兌現了?”
容舒玄道:“若宮主安安分分,此事尚有商量余地;然天欲宮欺人太甚,你既不仁在先,那就別怪孤無義在后。”
“好!如此,天欲宮與王上先前約定就此作廢。無垢打擾了。”
說著,候在無垢公子背后的多歡,將琴案上的墨玉九玄琴麻利收入琴盒中,背在顯瘦的背脊上,探出小手笑盈盈地圈握住無垢公子的左手。
無垢亦溫潤一笑,輕聲道:“回山。”
話畢,兩人便從容自若朝桐華院外走去。
他這等無視行為無疑是火上澆油,被挑釁中的容舒玄強拉著我退至一隅,那落箭射殺的手勢立馬不留情地揮下。
不寒而栗間,我本能閉上眼,不敢再看將來的慘景。
冷嗖嗖的箭雨聲在耳邊連綿不絕,似乎不將對人射成馬蜂窩誓不罷休;而奇怪的是,意想中本該慘叫連天,哀嚎不休的光景,竟成了股詭異萬分的安寧,驚得我又忍不住將緊閉的雙眼瞇開一線,顫瞧著當下究竟。
這一眼,不簡單。
我從不信這世間有什么神人存在,然擺在眼前的,儼然是一幕摧毀根深蒂固觀念的神跡!!
只見空中無數箭矢,像是被什么無形之力粘黏住,懸定在無垢公子和多歡四周一尺開外;隨著數量增多,無形之力定住的箭矢在眼前形成一個刺球,將兩人包裹其中。
駭人異變在前,不只是我,連容舒玄這等見慣腥風血雨的人物,亦是一副忌憚至深的倉惶貌,雖還有幾分鎮定在,然從他被冷汗汗濕的手心感覺得到,他在忌憚著對人。
“多歡,玩夠了,就把這些礙眼的箭矢還給他們。”
此時刺球中冒出句氣定神閑的囑咐,還不等我們做出什么應對之法,刺球上的箭矢忽然齊齊掉轉箭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四周埋伏的弓箭手反殺去。
一瞬,四下哀嚎痛叫連天起伏,空氣中彌漫起重重的血腥味;而我和容舒玄僵立在一隅,雖安然無恙,然從頭到尾被對人這股反制的恫嚇威懾洗禮著。
不過小半盞茶時間,哀嚎聲止,包圍在桐華院中的弓箭手被對人反殺殆盡!
而再次顯現在我眼前的無垢公子和多歡,依舊從容如前,且毫發無損!!
此時,眼覆白綾的無垢公子牽著多歡,朝前小小邁動一步,而容舒玄頓時如臨大敵般拽著我朝墻根退去,似只斗敗的貓兒,再無半點張牙舞爪之勢。
對人似乎察覺到容舒玄的異動,唇間悠然浮起一抹淡笑:“王上還要強留我們做客嗎?”
像被惡鬼噬咬著心骨,容舒玄撕心竭力地呼喊著:“來人,來人護駕!把這倆妖人給孤亂刀砍誅!!”
可這等失態之舉落入對人眼中,像極個輸不起的孩童,幼稚而可笑。
“不勞陛下的人遠送,我們自會離開。”
外面,已隱約聽見大隊禁軍衛正火速趕赴桐華院而來,不為所動的無垢公子,含笑謙謙地贈下別言。
“請王上牢記,如今前約已廢,那日后我天欲宮自然有收回皇后娘娘的權力在。時日已不多,望王上好自珍惜當下相聚時光,告辭。”
話畢,對人莫名朝我盛盛一笑,轉眼兩人憑空消失在眼前,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