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第三百五十九章 迷茫如我

抓了一把雪塞在嘴里,我憋著口氣嚼了兩下咽下肚,那冰寒刺骨感,從唇齒舌喉一直涼到了心窩子。

背著手,抹了抹唇上化開的雪水,坐在雪松下我,望著那夜色中如獸脊般起伏的山巒奇峰,我想沉入思考忘卻饑餓帶來的難受;然這樣轉移注意力的方法,很笨,也很自欺欺人。

這種情況,也已經持續了近半個月。

每次等到放飯的時辰,以小光為首的幾個奴女,都會把我的那一份給搶去;我跟她們拼過,吵過,也爭過,然而我一人實在勢單力薄,雙手難敵四拳,除了抗得住她們幾人打外,我似乎沒什么地方勝得過她們。

所以挨了幾次打,吃了幾次虧后,我自己也學乖了,每當放飯時,我都乖乖地溜出奴院,自己到玉衡峰上附近找些漿果野蔬充饑;只是今日格外倒霉,遇上了雪天,找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可以果腹的東西,只能用雪暫時頂著。

其實靜心想一想,小光之前說的話也沒錯,反正我們十九個奴女中僅能活一個,早死晚死都是死,最有希望活下來的那個,才有資格享受食物;而看看小光那一個能打兩個的兇悍架勢,我們中間活路最大的,無疑就是她了。

至于我,從進了這女奴院后,就從來沒想過活著走出去。

倒不是我多么弱不禁風,欺軟怕硬,而是我真不知道活下去有何意義,就如同我現在,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般迷茫。

我是一個沒有名字的女奴,在別人口,也不過是“噯、喂、那個”這些籠統代名詞的存在,毫不起眼。

這里是千名山,從我記事開始,所有關于我個人的記憶,如我叫什么,哪里人,父母是誰,是何身份,多大年紀,我統統忘得一干二凈,更別提我經歷了什么變故,為何一覺醒來,便成為千名山女奴院中的一名奴女。

我只知道,自己在醒轉前,曾受了極種的傷,是天欲宮的鬼神醫出手,才保住了我的性命。

在醒轉后的那幾日,我曾沒日沒夜地想找回自己喪失的記憶,可越想,腦袋里便越空蕩,我的人生仿佛就是一張干凈無比的宣紙,找不到一絲生而為人的痕跡。

漸漸地,我自己也放棄了,每日除了能動能能呼吸走外,其實和路邊的石子兒沒什么兩樣。

哦,不,至少石頭知道自己是石頭,而我卻不知道我是誰。

此時,山間的寒風又無聲凜冽許多,我獨自縮在雪松下,漫無目的地任憑思緒在空蕩的山間游走,然得到,不過是讓內心更加空洞的茫然。

不知是冷得太厲害,還是思維陷入了麻木,趁著身體還未凍僵前,我從雪松下直起身,鬼使神差地朝崖邊靠過去。

本心講,當時我并不是萌生了求死心,此時出于好奇,想試一試自己當下還剩下多少活著的念頭。

然那時,我不過把腦袋朝深不見底的懸崖下探過去,一只暖暖的手,忽然在背后措不及防地將我拉了回來。

“這無心崖高百丈,若掉下去,連尸首都可能找不回來。”

“噢,原來真的很危險。”

答應間,我隨對人一同后退了兩步,轉頭望上對方間,忽然我反應間有些意外。

“呀,你,你是個男子吧?!”

看他當時的反應,眉頭微微緊蹙,儼然對我這樣的問話感到十分唐突。

退至安全地帶,他彈了彈身上的薄雪,平淡如水地說到:“連這等事,也可以令你驚訝到如此程度,看來你真的忘得很徹底。”

我倒不生澀地回應上:“當然驚訝了,我在千名山上這么久,還頭一次見到男子呢。”

說著,我忽回想他剛才的話,又生了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忘了,難道你認識我?”

“世上要知曉一些事,不一定非得通過結交,才能知曉對方底細的。你沒聽他們說過嗎,千名山,乃記憶的墳墓,同時也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記憶。”

我搖搖頭,對他口中描述的千名山,表示很困惑。

而他,未再繼續作答什么,只是佇立在崖邊,用一種置身事外的姿態在這夜色下的千名山中,尋求著自我的靜道。

心觀大千,頭一次腦子里靈光地閃出這樣應景的詞兒來,心中莫名竊喜著當下意外相逢。

像在迷霧中尋到了一絲指引的光,我開始對身邊這個華衣男子產生了濃厚興趣,緊張地觀瞧了他好一陣子,我鼓起勇氣,終止了當下的無言境地。

“你在天欲宮中,身份應該比較尊貴吧?”

“尊貴?你是從何判斷的。”

“穿得很好看,嗯,這派頭——”我再上下端量了陣,腦子立馬靈光乍現:“貴氣,與眾不同的貴人,讓人一眼就覺得你和別人不一樣。”

“就這么輕易就做了斷定?我不妨告訴你,我這一身行頭,是從別處偷借來的,剛好逃竄至此,遇見了欲尋短見的你,才稍作停留。”

“我不信。”

我雖沒了記憶,讓不代表腦子不好使,一是一,二是二的事,我分得清。

我道:“這里可是天欲宮的地盤,處處把守森嚴,不是誰都有本事來去自如的;何況這里是女奴院,從來不見有男子出入,若不是在天欲宮中有著特殊身份,只是個尋常竊盜毛賊,早就顧著逃命去了。”

言間,我還注意到一絲不妥,只是先前覺得不好意思問,如今為了證實我猜想不假,也只好無禮得罪上。

“你白綾覆眼,應該眼睛看不見東西吧,怎么做賊呢?”

倏地,他不悅色如雪霜加面,然嘴上依舊堅持著:“賊也有內賊,外賊之分,我可沒說謊,我真是偷偷一個人上的玉衡峰;若真叫旁人知曉了此事,怕是這里要亂成一鍋粥了。”

“你自己承認的,內賊,那也說明你就是天欲宮的人。”

大概是不喜歡他這不坦誠的說話方式,有些上火的我蹲下身,再次抓了把雪塞進了口中。

這舉動,倒引起了對人的詫異:“多冷的天,你為何吃雪?要是覺得口渴,旁邊就有比這雪干凈的山泉水。”

我有些憋悶地回到:“公子怕是不知,人一旦餓昏了頭,什么都吃的。”

說著,我便把手中雪塞得更大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