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第五百零四章 意隨心動

人世繁華種種,多如亂花迷人眼,令深陷之輩癡迷不已;而對勘破浮華者而言,迷眼繁華不過是披著畫皮的鬼,骨子里那紙醉金迷的靡靡味,卻是別無二致地帶著腐臭。

銷金窟,最易看人心丑惡。

對鏡梳妝,清點紅唇,鏡中那張更添嫵媚的臉非但未挑起任何引以為傲的自戀感,反而讓我覺得這樣的自己過于陌生,進而生出了惶惶不安。

李淳元的容貌,君惜的心,此時組裝同一副軀體里,充滿了難兼容的排異感。

“渾然天成的大美人,不過此時欠一筆之妙,老身倒知道差在哪里。”

思緒起伏不定間,一句夸贊驚然入耳,還沒等我人做出反應,對人已經拿過我手中遲遲下不了手的螺子黛,替我勾修上眉型。

經花姑妙手修飾,眼簾上的眉如新月出云,立體我整個人的氣質,柔藏了我面上的妝,反凸顯出一派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精妙。

花姑放下螺子黛,按著我的雙肩同我一并觀在銅鏡前,笑語嫣然地評述上:“看,如此妙人,想不驚艷四座也難。”

“是嗎?”

甚是無感地應了句,并沒有多少動容的我,立馬又換了個與美丑無關的話題。

“外面的情況現下如何?您老不是說今晚柴家大公子會蒞臨長春樓,時間倉促間,我還沒來得及詢問您關于柴紹的種種。他為人有什么特殊的癖好,特長,又或是禁忌?花姑您向來把人看性眼光準,撿幾個重點同我說說,也不至于叫我毫無準備的上陣。”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看來張啟懷身上吃的虧沒白吃。不過俗話說,以不變應萬變,若把柴紹的性子拆解得太透徹,那你應對起來反而束手束腳的,顯得刻意不說,還極易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說著,花姑又拍拍我的肩膀,安慰到我的惴惴不安:“柴紹既出身名門世家,自是眼界不俗,要是一味采取迂回逢迎的老套路,那我們所求的驚艷之感便大打折扣,甚至淪為庸俗。老身倒覺得劍走偏鋒,出其不意才是對付這等風月老道之人最好的辦法;一個原則,讓柴紹記住你,那今夜所做的一切便不是白費功夫。”

“這——”

似明白又似糊涂,半生不熟地掂在心上,換來的不過是我苦笑不已:“聽起來,似簡單又不簡單,似困難又不困難,叫我糾結在一個‘度’上如何拿捏。”

“你能悟到這個層面,想來一會兒應付起柴紹來,完全綽綽有余。車到山前必有路,別還沒出手就給自己先背上一堆思想包袱;來丫頭,看看這曲譜,它可是決定你今晚是否能艷壓群芳的關鍵所在。”

接過花姑遞來的曲譜,封皮上“折腰曲”三個字,頓時讓我花眉微蹙起。

“折腰曲?花姑,今晚我不是該在柴紹露一手‘飛天那羅舞’的絕活嗎,怎么突然之間換成折腰曲了?!”

她道:“什么突然之間,老身讓你來長春樓露臉子,壓根就沒想讓你跳‘飛天那羅舞’。”

“這是為何?柴紹不就是沖著‘飛天那羅舞’的名頭來長春樓;我若不跳,拿什么吸引他的興趣?!”

“自然是用你這個人,來吸引柴大公子的興趣。你這丫頭,總是關鍵時候犯迷糊,本末倒置。”

有些失望搖搖頭,花姑又說到:“你若今夜便使出壓箱底,后天成王聚仙湖設宴,你拿什么新奇讓人眼前一亮?記住,你今夜所做的一切事,都是為聚仙湖一役設下的鋪墊;若今夜能以一曲‘折腰’拿下刁鉆品味的柴紹,那聚仙湖的晚宴就更不在話下了。”

“可,可這折腰曲我是頭一回接觸,曲意領悟多少尚不可知,還要即興借曲生舞,挑戰柴紹這等老辣之人的胃口,這,這不等于不戰而敗嗎?”

“丫頭,給自己一點信心,人的潛能可是無窮無盡的;老身相信,眼下這曲‘折腰’能替你打開局面,也是你今夜嶄露頭角最合適不過的曲子。有些東西學到手就是一輩子的財富,記憶雖模糊,但不代表感覺會生疏。”

“我,我不懂您老的意思。”

相當玄機滿滿的話,我眼巴巴地盯著花姑,期望著她能為我指點迷津。

可她老莞爾一笑,輕描淡寫地把事給模糊過去了:“別心急,等今夜事了結后,老身自會告訴你其中暗藏的玄機。時不待人,自己趕緊和這曲子溝通溝通吧,說不定,它會提前告訴你些什么。你自個先琢磨著,老身先前給你探探場子是否熱了,等我消息。”

說完,花姑便笑盈盈地走出了房間。

不得不說,花姑批算人心思的功夫,真是倒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草草地將手中的折腰曲翻看了遍,整個人僵硬的思緒忽然靈性起來。

怎么形容這涌起的微妙感覺呢?

好比蜜是甜的,花是香的,樹是綠的般自然而然,即使從前我分毫未接觸過它,亦能未卜先知此曲的妙徑暗藏在何處,指引著我走向曲中的妙與華;仿佛我和這折腰曲是對分別多年的摯友,即使前塵渺渺,音容盡改,也完全阻礙不了我們間心靈相犀。

不可思議的熟悉!

“你怎么了,神神呆呆的,我叫你好幾聲了都沒個應答?”

耳中由小到大,出現了其他干擾我的雜音,我抬起被曲譜久吸引的目光,卻赫然撞見了滿面神情古怪的小光。

然下一刻,我的目光又驚然被她懷里抱著的九弦琴所吸引住。

“快,琴給我。”

“噯,我替花姑跑腿是一回事,可你怎么連句謝都——”

“先別吵,安靜會兒!”

盤腿而坐,將琴平放在腿架上,我雙手摁著弦左右一舒,十指尖便隨著腦子那熟悉感催開了琴弦。

弦隨意走,意隨心動,心動則曲生,而沉浸在這折腰曲時而純純動心,時而如泣如訴的曲調中,我腦海中,竟浮現出一副久夢不解的畫面。

而當音配思夢,我才明白:原來,迷夢中那個隨男子笛聲曼妙起舞的我,跳的,竟然是折腰曲!

驚心動魄之間,因一時未控制住指力收放,我竟生生地將一根弦生生挑斷。

妙音此時戛然而止,而我被弦反割破的手指尖驀地聚血成珠,濺落在琴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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