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第五百四十七章 處境之艱

莫不是十萬火急的要事,我怕是慕容曜要在身邊修成座佛。

拉拉雜雜地交代了許多要緊的,又暫時把倆孩子趕出了花廳,前前后后折騰了許久功夫,總算讓我師徒得了單獨敘話的機會。

“認準了,就是他小子了嗎?”

目光從遠送中抽剝回來,師傅他老人家倒不像先前那般不饒人,捋著胡須,紅潤的臉上平靜祥和。

有些吃不準師傅的話,細想了想,又瞧了瞧他此時意味深長的打量,我恍然大悟。

靦腆地朝他老人家笑了笑,點點頭應到:“瞧定了,就是他了。”

吃力地挪了挪笨重的身子,我捻著他老人家的衣袖,佯裝生氣地問到:“怎么,師父盼著小點還有第三春,第四春不成?折騰不動了,管他好桃花爛桃花,湊合著過吧。徒兒也覺得奇怪,以前您可不是這副尖酸刻薄的性子,剛您老是挑阿曜的刺頭,這不滿意,那不滿意的,不會是真不喜歡他吧?”

“這叫立威,蠢丫頭。”

嫌棄地收回被我拉扯的衣袖口,師父點著我的腦門說到:“不給他小子點臉色看,他就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寶貝,況且還是頭一回見面,沒給他來個三堂會審已經是夠給那小子面子了。”

頓時,我哈哈大笑起來。

片刻,我樂不止地說到:“想不師父您老人家不僅精通醫術,原來在這家長里短的道道上也頗有心得。師父,徒兒僭越地問一句,這些都是師娘她教你的?”

“你師娘那好脾氣,估計見了你這小夫郎,準把老兒我這張不討好的嘴給封了,所以這趟來太鄴,我丁點風聲都沒給那老婆子透漏過,就怕她壞事。”

“師父英明。師娘她性情恬淡,不問世事已久,要真讓她知道我的事兒,準得惹得她心急。也謝謝師父不辭辛苦地為小點奔走一遭,讓您老受累了。”

“算你小妮子還有點良心,我和你師娘沒白疼你一場。”

摸了摸我的頭,把靠墊給我抽高了些,師父換了副挺嚴謹的口吻又說到:

“其實我也不是不滿意慕容曜那小子的,只是替你這丫頭擔心;畢竟他和宋家的梁子結在那里,還是關乎到天下福祉的大事,一個是你的夫君,一個是你的外祖父,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兒我看,這事若是想求個兩好無損的圓滿,難啊。”

“那師父您,此時占哪邊呢?”

這是個帶著禁忌的問題,每每遇上,我都習慣性先探探別人的觀點看法;而師父似乎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看透了我的小心思,不住地搖頭。

“鬼丫頭,你心里早有定論,非要跟老兒我要個確切?還頗有算計意味。師父的立場,你拎得清,你會這么問,也是想借老兒我的口,堵住你那幫不爭氣師兄的野心。”

我賠罪上:“是小點小家子氣了。其實,小點何嘗不懂師父師娘的世外心?想當年在安陽,我曾和三師兄的弟子趙濟源說起過門內事,說藥神門想要的榮耀,從來不在朝堂之上,而是在江湖中;只可惜幾位師兄他們,似乎放不下權勢所誘,讓藥神門跟著這紛亂無休的天下趟渾水。”

“所以,你另一層意思是在暗中征詢老兒我,若真有井水犯河水,和你那幾個師兄撕破臉的一日,你小夫郎的雷霆手腕屆時是該輕一點,還是該重一點,又或是該不該看看老兒我這張臉面?”

“師父您息怒,小點知錯。”

也后悔著不該此時提及這個話題,剛把賠罪的頭給低下去,不想師父他老人家卻出手攔住了。

他老人家說到:“你敢直言不諱,那說明你丫頭心里沒把師父當外人防著。小點,你只需明白一點,各人有各人的人生路,作為旁人,我們只能盡人事勸導,而無權左右他們該走什么樣的路。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一切福禍都必須由自己承擔,你那幾個師兄不是小孩子,不需要老兒我多三令五申什么;而師父的態度,如你所說,從不需要借助于朝堂的力量。若你和你那幾個師兄真有翻臉的一日,那也只能說是他們妄心下的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半分。”

“多謝師父金口成全。也希望這一天不會到來,幾位師兄能及時醒悟,急流勇退。”

心安間,也有股無奈在作祟。諸事盡如人愿?怪只怪利益當頭,太過誘人,不明所以的人一旦卷入進去,輕則名譽盡掃,重則性命不保。

“那你呢?丫頭,你還沒有回答老兒的問題;宋家和慕容氏的恩怨,遲早會有見分曉的一天,而你的心腸是該硬呢,還是該軟呢?”

許多事,不是你閉上眼,捂上耳,就可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李淳元的難,難就難在這家與國,情與義間,非要做個是非抉擇。

望著多時出神的我,師父他老人家也莫名的感懷心疼我:“打第一次見你,老兒就沒見你輕松過,看似榮華一身,富貴無比,其實你這一生的路,比旁人何止艱難千倍萬倍。”

“摘貶掉宋家昔日在北燕的榮耀,讓它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氏族,或許是宋家眼下唯一的出路。”

“可傾巢之下豈有完卵?”

一聲嘆息拉得極長,師父又說到:“我相信你能說服慕容曜,可你將面對的,不止是如何說服枕邊人的心,而是要堵住天下萬民的悠悠之口;這些遭受兵災禍劫的百姓,對宋家存有怨心的人,根本不會理會你是個什么左右為難的心情,他們只想要一個公道,一個能讓他們泄憤的公道。而且,你能不能理直氣壯地站在天下人面前,替宋家開脫,眼下還是個極具爭議的話題。唉,丫頭啊丫頭,你的路太難走了。”

“盡力而為吧。”

喃喃地念叨了句,我又陷入沉默良久,還是迎難而上地說到:“宋衍一個人的野心,把整個家族拉入萬劫不復中,如今人心向背,局勢倒戈,他還要拉著宋家許多無辜的族人當墊背;我若還袖手旁觀,為自保而置身事外,那宋家的百年清譽就真毀于一旦,變成了史書上的一筆遺臭萬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