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第五百五十九章 紛亂夢止

做了一個什么夢?

很長很長的夢。

在那里,時間像是停止了一般,風不會動,云不會走,水不會流,花不會枯,日不會落,一切事物都陷入靜止,包圍著身處其中的我,陷入無盡的等待之中。

我在等待什么呢?那樣舒心的幻境中,我早已想不起自己在等待些什么,好像人徹底被洗滌干凈,沒有喜,沒有悲,沒有苦,沒有樂,沒有愁,沒有煩,停在這靜止的幻境中,等待著被同化。

不知道在那里呆了多久,待我再次睜開眼,我眼前的世界有動態。

后來我才知道,在清湘行館那場大火后,再次毒發的我,整整在天照殿睡了四天四夜。

而神奇的是,曾有人詛咒我必死無疑,我卻奇跡般得活下來了。

看著銅鏡中的自己,許多事情突然變得玄妙無比起來:我灰白的頭發,恢復成烏黑亮麗,我憔悴蒼老的容顏,顯出了昔日朝氣蓬勃;前時那股時時針刺的疼痛,此時早消失無蹤,氣也不喘了,呼吸也均勻了,臉色也有了正常人的紅潤,像經歷了一場奇妙的蛻變,我變回了昔日那個光彩照人的李淳元。

然這樣的變化,非但感覺不到半分開心,反而誠惶誠恐起來。

當下我身體上的種種跡象顯示,我體內的毒解除了,解得一干二凈。

而當我再三追問小梅為何,她卻一直處于支支吾吾,閃閃躲躲的狀態;此地無銀三百兩,為此我更加斷定,這無端來的病好定有隱情。

小梅開不了口,那總有人開這個口,而這個人,并沒有讓我等太久,便主動出現在我跟前。

隨便找了個借口,將小梅打發出了內殿,這內殿中的氣氛忽然變得暗波浮動。

我開門見山地問到:“你實話跟我說,我身上的毒是怎么解的?”

“當然是找到了解毒的方法,不然你也不會恢復得如此之好。”

應間,他握著我的手,一遍一遍地撫著,不僅動用肢體的寬慰,嘴上的勸解更是能說出朵花來。

“大家都希望看到這樣的結果,你毒剛清不久,還是專心在調養身體上;其余的,時機到了,我會一一替你解釋清楚。信不過我嗎?”

“信不過。”

我斬釘截鐵地應到間,把手從他掌心中抽回,面色間分毫不見半點妥協之意。

“只要你想和稀泥時,就是現在這個樣子。時機,什么時機?等多久,一個月,一年,還是一輩子?你不用瞞我了,你其實已經決意對我欺瞞,所謂的‘時機’,不過是給你的謊言創造做偽證的時間。”

他面色一沉,忽陷入了沉默,態度亦如先前小梅那般。

我頓時來火了。

“你們在遮遮掩掩什么,又怕我知道什么?慕容曜,我不是三歲的孩子,還知道天上不會無端掉餡餅,你們真以為這樣就能搪塞過去?!你說話啊,你究竟向澹臺無垢許諾了什么,換了我一條生路?”

可即使現下我急得火燒眉毛,他還是保持著一副強按頭不喝水的態度,鐵了心同我耗到底。

火燒上了頭,反而激發了智慧,我甩開慕容曜牽絆,麻利地行動了起來。

“你這是去哪兒?”

“去哪?哪里有人肯對我吐露真相,我就上哪兒。你不說,我找師傅問去;師傅不答,我就去找澹臺無垢;他若也裝聾作啞,我就去找盛玉童去。如今命都白撿回來了,我還愁沒時間查證一個真相?放心,慕容曜,我比你有耐心;你能耐,但不至于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只要用心,總會找到我想知道的線索。”

剛邁開腳,慕容曜就蠻橫地將我抱起,重新放回榻上。

我急了:“硬碰硬是吧?好,我看你如何關我一輩子,你這個死心眼,呆木頭,大傻子,蠢大驢!!”

一口氣不喘地罵了他一通,正想攢力氣和他搏一搏,不想他一把將我按止在榻上,把我治得死死的。

“你能不能糊涂一回,淳元?知道了,未必是好事,我們都是為了你好!”

掙了掙,見不奏效,我犟到:“什么叫為我好?什么都不問我,就見得是為我好?!慕容曜,你什么時候變得這般專斷獨裁,蠻不講理了?我有知情權,即便你是天子也剝奪不了!”

“是澹臺無垢救了你。”

終是擔心我鬧騰下去會出岔子,慕容曜情急間,松了口。

我道:“這事還用你說,我用腳指頭想想都猜得到!白頭霜之毒,這世上除了他外,還找不到任何人能在如此短時間內,能另外尋得解毒之法。我要知道的是,你用什么作為交換,救我性命的!”

“我沒有許諾過他什么。”

“你說謊,分明就有!”

“沒有!救你的事兒,是澹臺無垢心甘情愿的,分毫沒有摻雜半分利益在其中。”

話來一瞬間,我倆皆陷入各異的僵硬中,他悔,我懵。

安靜了好一陣,我懵懵地問到:“什么,什么叫他心甘情愿?你,你說清楚。”

此時慕容曜松開我,表情有些頹喪地靠在榻欄邊,目光中突然多了許多懊悔和不自信。

而我亦感覺到事情的不妙,亦不敢追問太猛;坐起身,直勾勾盯著他的任何細微表情變化,等待著回答。

“當日你中了周暮雪的圈套,因七絕花再次引得毒發,性命危在旦夕間,澹臺無垢忽然登門造訪,說自己還有他法救你。”

“什么辦法?”

儼然,這個辦法成了話題的關鍵。

慕容曜沉默片刻,說到:“其實,從他起意救你性命到完成,我一直都不清楚他用了什么方法。施術救治你性命,全程只有你師父藥神和文博侯在場,我也是事后從你師父口中,得知他的解毒之法個中一二。”

“你把我說糊涂了。為什么施救我性命,文博侯他會在場?”

“因為,若不是文博侯在場,恐怕當場斃命的那個,就是,就是——”

幾番猶豫糾結,他還是閉眼說到:“若不是文博侯舍命相救,當場斃命的那個,就是澹臺無垢本人!”

“什么?!文博侯他,他——”

有種驚慌在心頭猖狂地攛掇著,無法壓制。

“文博侯他,去了。”

頓時,頭頂有無聲悶雷降下,將我人當場劈懵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