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美人

第六百一十四章 碧血丹心(一)

多年前,曾有一個青稚少年,在眾朝臣們忖度眼光中,立于這朝陽殿之上;他賭上了自己的前程,名譽,身家,甚至于性命,去向所有人證明,他有能力也有資格坐擁那位于殿上之端的寶座。

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刻,那少年以無比睿智和沉穩的心態,贏得了眾朝臣們的擁戴,座上那把金鑾龍椅,成為了傲視天下的君王;而多年后,原以為年少時的噩夢不再會歸來重蹈,然那樣的爭議,那樣的懷疑,從噩夢里復蘇了過來,真真實實地顯現在眼前。

而有所不同的是,那個少年早已褪去青稚,變成了肩有擔當,心有大成的男子漢;再次面對眾人非議和質疑,他依然有著不動聲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的凜然和穩重。

然于我,雖曾錯過了他生命中最驚心動魄的一刻,可此時歷史重演,厄難復來,我卻只能如道見不得光的影子,暗暗地躲在一隅,看著這個我深愛的男子被人無情踐踏著,羞辱著。

我清楚著,無論這樣的事再重復千百次,我只能是個旁觀者,一個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旁觀者。

“——這封述罪書,是由慕容曜生母宸妃親筆所撰,里面詳盡地陳述了她和成王那段不可告人的奸情;而宸妃入宮不到兩個月,便有了身孕,且皇家脈譜中也清楚地記載著,宸妃是未足十月懷胎的情況下生下了慕容曜。雖然前后兩件事并沒有確鑿的證據,但在座的各位親貴宗老不難推測的出,這是宸妃和成王當年為掩蓋穢亂后宮,珠胎暗結行徑,故意借早產之名掩人耳目的把戲。”

帶著洋洋得意的慕容軒,將手中昭示眾人已久的述罪書遞給了其中一位皇族宗老,又指著慕容曜奚落上。

“諸位,慕容曜乃宸妃和成王茍合下所生的野種,根本不是先皇所出,怎有資格繼承這北燕大統?”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而身處眾人非議,風口浪尖的慕容曜,神形間更見沒落和孤立無援。

“他不配,你就配?”

只見面色鐵青的盛玉童,手中劍重重落在地上,大力震懾間,生生震碎了一塊漢白玉磚。

殿上躁動稍抑,盛玉童高聲替慕容曜爭辯上:“僅憑一封來歷不明的述罪書,就想把欲加之罪著實在皇上頭上,是不是太覺得人軟弱可欺?皇上他心慈恩寬,容忍得了你們這些強弩之末在大殿上造次,大肆抹黑,可我咽不下這口氣!”

提著未出鞘的劍,盛玉童三步并作兩步急上前,一把將劍橫在慕容軒脖子邊。

“你說這封述罪書乃宸妃娘娘親筆供撰,那有何憑據,證明此乃宸妃娘娘親筆所書而不是有人刻意模仿筆跡,栽贓嫁禍?慕容軒,事情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臆斷胡猜,混淆視聽,試問天下間有誰會傻到親筆落下罪證,給旁人落下口實的機會?連你這條蠢狗都不會干的傻事,宸妃娘娘這等蕙質蘭心,深謀遠慮之人,會干這后患無窮的傻事?!”

說著,盛玉童架在慕容軒脖子上的劍,就代替了一巴掌揮在了他臉上,打得慕容軒人當場踉蹌地退。

一個瀟灑從容的收劍姿,顯立在人前,盛玉童再回敬到:“至于宸妃娘娘早產誕下皇上,也成為你口誅筆伐的由頭,那推己及人間,你是不是該先問問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在此叫囂什么身份正統之說。你怕是忘了,你生母凌淑妃當年也是入宮不久便獲圣寵,懷上了你;而你,也是個不足月便呱呱墜地的皇子。如此說來,我們是不是也可以懷疑,你的早產降生是因為凌淑妃在背地與別的男人有染所致?”

“瘋狗,你別侮辱我母妃!”

“那你何嘗不是在侮辱皇上的生母,宸妃娘娘的清譽!敗家子,你做人真夠雙標兩邊,同樣的事,放在他人身上就是理所當然,放在自個身上就是奇恥大辱?各位擦亮眼睛看清楚,誰是珠玉,誰是魚目,一看便知!”

一瞬間,場上的氣氛忽然僵滯住,不再是一面倒的局面。

松開團得滿是驚汗的手,我也不住地在心里慶幸著,阿曜有盛玉童這過命兄弟,是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緣。

“榮貞世子稍安勿躁。”

打退了一條狗,不代表他背后攛掇著的狼會就此安分。

上官復的登場,儼然才是真正危局的開端。

上官復彬彬有禮地向盛玉童一敬,和氣地說到:“今日朝陽殿上,群臣聚首,并邀上皇室宗老在場做見證,意在于對近日來關于皇上不利的身世謠言,給眾人一個合理而滿意的答復。老臣以為,恒王現下雖是戴罪之身,但畢竟血脈正統關乎到北燕氣數未來,不得等閑對待;而此時恒王敢于對簿公堂,不懼個人生死,力陳天子名不正言不順之過。為了維護北燕的江山社稷,皇家的威信,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必須慎之又慎,為北燕做出最公正,最合理的選擇。”

“公正,合理?哼,上官伯伯的意思,是信了恒王手中這封捏造信的內容,打算另擇他主而侍?您這和犯上逼宮的亂臣賊子,有何區別!”

撕破臉的局勢,那話就沒那么多顧忌和分寸;然上官復這只久匿在濱州的老狐貍,自然有他一套應對之法,來繼續攪動這灘渾水。

“世子這話顯得太偏激了。老臣只是認為,若此時占據殿上那把俯視天下龍椅的,非承天命之選,而是得別有用心者弄權把持著,那現在老臣據理力爭間所做的一切,便不是犯上作亂,而是把龍椅交還到更有資格的人手中。”

說著,上官復繞開盛玉童糾纏,走到了那幾位審閱著述罪書宗老身邊,指著它說到:

“要弄清楚這份書信是不是宸妃娘娘的親筆,只需取宸妃昔日墨寶稍作對比,便可見分曉;可即便對比之后的結果,二者字跡如出一轍,想來皇上和成王爺也會極力否認述罪書上的指認。老臣以為,眼下最切實有效,且能說服人心的辦法,還得讓皇上和成王爺當著宗親朝臣的面,來一場‘滴血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