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相同物,那人有相似也并不奇怪。
這個由靖德帝親手奉上,從會陽行宮隨行回上京的女子,和于我有救命之恩的那神秘女子間,有著驚人的容貌相似,更誠實的說,在我第一次得見這個皇上從會陽帶回女子的真容時,我的確將誤認成了她。
這個叫林思安的女子,在踏入大歷后宮起,便以驚人的速度獲得了皇上的圣寵,短短一年多的功夫,她便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婕妤,搖身一變成為一宮之首的云妃而對于云妃為何如此得皇上寵愛疼惜,像是一種禁忌般存在,總是隱晦無比,叫人無從得知緣由為何。
只是有一點,從朝堂局勢上看得出苗頭,跋扈的顧相似乎對此女十分忌憚在這段模棱兩可的時間里,我也在糾結著是不是要找機會接近皇上身邊這位新寵兒,一來提醒她提防著老謀深算的顧相,二來借機驗證她是不是我記掛的那個人。
不過,還沒等這樣冒進的念頭成形,一個偶機會使然,我徹底打消對云妃身份上的猶豫。
一次宮廷內宴上,我和阿姐作為南境功臣,有幸在受邀名單之上在等待開席前,不喜拉幫結派的我們為避免不必要的紛擾麻煩,于是暫避在御花園中逛游,卻不想無意撞見了那位得皇上盛寵的新貴云妃在此逗留。
若明與明的相逢,那自然是場美麗邂逅,可當下暗與暗的遭遇,各自懷著不愿被他人察覺蹤跡的立場,讓這場相逢變得格外玄妙。
我和阿姐當時躲在暗處,只見云妃心跡鬼祟地抱著一只瘦弱的黑色貓兒,左尋右找后停步在一側山道邊,并掏出細針摁著貓兒在它身上狠扎了陣,隨后又將貓兒放在了過道旁假山一處暗洞,并用石頭半封住了洞口。
那黑貓因傷受了驚,不停地在半封的洞口前瘋刨著,哀叫著,而云妃像個沒事人似的,一邊守著那只在暗洞中掙扎的黑貓,一邊不時地向頭頂陡峭的假山道張望著。
正當我和阿姐不解云妃當下動機為何間,假山頂上忽然傳來了人聲,而此時云妃揚著抹邪邪的笑容,留下那只黑貓并快速地從另一處山道離開預感不妙,為了避免招惹麻煩上身,阿姐也是即刻領著我一道悄悄地離開了御花園。
可就在我們返回赴宴的半道上,宮里卻傳出顧皇后在御花園被野貓驚嚇,滾落假山的消息,內宴也因此草草收場。
而勢大的顧家在隨后的半個月中,在宮中翻天覆地的糾察元兇,可最后還是因沒有證據,被定論成了一場意外。
然這個“意外”,卻讓已身懷有孕的顧皇后失去了腹中孩兒,從此變得頹廢不振。
我和阿姐作為在場的目擊證人,驚心之余,自然明白這非一場意外。
我也曾考慮過是否要將自己所見告知皇上,還皇后一個公道,然阿姐卻阻止了我的不智:霍家在朝堂本就爭端頗多,若此時公然推翻滿堂定論而還顧皇后一個公道,那份公正不阿,不但換不來旁人的稱道,反而讓所有人傾向于霍家和顧相有所勾結,進而招來皇上的猜疑。
出于霍家立場層面的謹慎,我選擇了緘口不言但于個人更深一層次的,是我對云妃這個人起了反感,我深深地懷疑著,這個人是否就是我惦念不下的那個女子?
云妃林思安,對比著心中那個她,出現了極讓人不適的瑕疵而這樣的矛盾,不過困住了我一時而已,很快有了確切答案。
她又一次闖入我的視野,以極意外驚艷的方式。
燕回山脈剿匪大獲成功,當阿姐喜不勝收地向我引薦到她潛伏匪窩時結識的金蘭,這個叫李淳元的女子,一瞬間掃盡了我心中多時的猶疑,擦亮我的雙眼。
什么叫云泥之別,看著眼前的她,不用刻意去修飾什么,她便像塊真金似的在我面前綻放出了光彩。
她不是云妃林思安,她的真名叫做李淳元。
當在襄城宋鐵匠家,聽著阿姐向她說親,雖事出唐突,但不知為何,躲在門外的我莫名緊張著她會如何回答阿姐然當她不帶猶疑地說出了句“不可能”時,我忽然感覺無比的失落,失落到不想再把這根因深究下去,并一氣之下傻頭傻腦地闖了進去,阻止了這個話題繼續延續下去。
我當時想向她實實在在地證明一番,你瞧不上的我,有許許多多優點,我會一一證明給你看可這樣愚蠢的念頭不過維持了片刻,她的恬淡,她的鎮定,她的從容,她的優雅,她的氣度,僅僅只言片語,便把我這個帶著心高氣傲的大將軍,生生折服在跟前。
一番笨拙的獻殷勤后,不過得到她甜甜友善一笑的回應,可我忽然覺得自己得到一片了不得天地般,悶消無蹤,心中雀躍不已。
原來喜歡一個人,真的如戲本中描述的,可以不管不顧自己的感受去討得對方的歡心,哪怕卑微到不能再卑微。
你快樂所以我快樂,就這么直白無解的道理。
可這短暫的相聚并沒有給我機會向她表白心跡,兩日后,她和他的義兄不知何原因匆匆離開了襄城而急急從汾關趕回的我,見到的是,一間人走茶涼的空屋。
然不等我向阿姐套出何時與她有再聚之時,阿姐卻告訴我,這個我傾慕的女子早已嫁為人婦,已是別人的妻子。
那瞬間,我心中的落差是無比巨大的,仿佛曾擁有過什么,又無形消失了般,沒頭沒腦地空著心。
表面不說,不露,但其實我在不斷說服著自己:她這么好的女子,你這么蠢笨的人都能喜歡得不可自拔,他人難道就看不見她的好?能讓她傾心相許的人,定是人中之龍,你高攀不起的且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她既已嫁人,那自己就該大度一點,當做一場美麗的誤會祝福她幸福便是。
一時的自我安慰,我從來沒想過,它會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