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耀三十六年,夏,正是群星匯聚,初展光芒的時候。
“......遠遠地見過一面,個子高高的,但面容看得不太真切;圣上不是已降旨讓那北燕太子入學麓山書院,習我大歷禮儀嗎?估摸著這兩天便能見到本尊了——噫,太子哥哥?”
此時正和李淳元湊在一處悄悄話的顧瑩,不經意一個回頭,便見容舒玄瀟灑自如地坐在她們倆旁邊褥席上,滿面笑容可掬。
顧瑩忙拘謹地起身,朝容舒玄施禮,而此時李淳元依舊懶洋洋地趴在書案上,咬著一只狼毫筆的頭端,有一下沒一下地掂著,根本對旁邊那位太子爺毫不關心。
“你們倆又在背后悄悄非議誰啊,神神秘秘的?”
不受待見是顯而易見的,但他深知自己手中捏著她們倆小姑娘想得知的小道消息,自然在人前氣定神閑穩得住。
暗中被顧瑩搗鼓了兩下,李淳元雙手為枕,人無精打采地把頭偏了過去,招呼上容舒玄。
“王公公剛來書院傳過圣上口諭,我爹領了旨便跟著王公公一同進宮去了,估計下午的課業也取消了;你們一個從宮里來,一個往宮里去,太子爺沒撞上?”
容舒玄搖搖頭,笑說到:“噢,原來書院門口的車攆是王宏的,挺氣派的。”
“再氣派,也比不過太子爺你的步攆華貴吧?這么熱的天,下午也沒課業,太子爺還是早些打道回宮吧。”
說著,李淳元一口悶氣吞下肚,雙手拍著書案振奮而起,并把顧瑩逮在了身邊:“走,瑩兒,咱們去戲樓子聽戲去。”
李淳元這個不痛不癢的態度,倒是讓容舒玄心里一時不舒服了。
他是大歷的天之驕子,多少人伸長了脖子想巴結他這個東宮太子還巴結不上,她這個小妮子倒好,成日里仗著她太傅之女的名頭在麓山書院胡作非為,惹是生非;雖說他們有同窗之誼,謙讓容忍是理所當然的,但畢竟他為國之儲君,她乃麾下附臣之女,禮數不可廢下,她有何資本對自己這個東宮太子愛搭不理?
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而是經以數年累積出的習以為常。基于不甘,容舒玄很好奇這個小妮子對自己的態度,到底是太過于粗枝大葉,隨意無拘,還是真太目中無人?
容舒玄忽然心生一計,借此探一探這個小妮子的底。
他道:“我不急著回宮,反正一會兒北燕的承孝太子要來麓山書院面禮,太傅既然此刻不在書院,而父皇又曾囑咐于我對承孝太子多加照拂,這‘作陪’的差事自然得我這東宮太子一力肩擔下,才不顯得失了國體。”
一聽承孝太子將來麓山書院,前時無聊透頂的李淳元立馬精神大振,態度間并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把容舒玄這個冷落得生氣的東宮太子巴結得滿滿當當。
“好哥哥,剛進來時熱著了吧?瞧您的汗水,我給你煽煽涼快涼快!”
行動上麻利比嘴上的甜更到位,李淳元湊在容舒玄跟前,徑直從書案抽了本書就賣力地給他打扇起來。
“你不是要和瑩兒去聽戲嗎?怎么這會兒突然轉了性,把我給撿回來搭理上?!”
嘿嘿干笑兩聲,李淳元一邊打扇,一邊賠上不是:“天熱嘛,也無聊嘛,心情自然有煩躁的時候;但現在完全不同了,好哥哥不僅要替圣上分憂,也是在替我爹圓場面,小妹身為麓山書院的一份子,自然不能袖手旁觀,就想著如何在哥哥手下打個雜,不讓您太過操勞。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我怎么覺得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樾棠小妹,你似乎對那位北燕的承孝太子十分感興趣,能解釋解釋這其中的為何嗎?”
“北燕嘞,好哥哥,你沒聽說北燕人好武善戰,無理野蠻,何況對方還是北燕的太子殿下,我怎么不好奇?!”
聽著李淳元胡扯話,容舒玄莞爾一笑,抽走了她手中打扇的書本,并在她腦頂上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
“頭發長見識短,你從哪里道聽途說來的混賬話?”
眼一瞇,容舒玄來了個興頭,又說到:“承孝太子知禮謙和,不僅心性好,且人也不似你們說得那般長相粗鄙,反而生得格外俊俏斯文,玉樹臨風。”
“聽見沒,他說承孝太子生得英俊瀟灑,那些傳言估計是假的——”
聞見此事,倆女子便似吃了糖般甜在心頭,嘀嘀咕咕地在暗地里雀躍著。
容舒玄臉色一下,重哼了幾聲,不悅地提醒她們倆大家閨秀注意人前矜持。
此時容舒玄鄭重提醒到她們:“別說我在這兒潑你們冷水,承孝太子如今可是被我皇妹中意上的人,以她愛鬧愛折騰的性子,估計只有吃癟靠邊站的份兒;你們倆啊,湊湊熱鬧便可,可別被人家的皮相所惑沖昏了頭。”
“嗬,太子爺別把我們當無知少女看待,好似見誰都容易動心般。”
“誰知道你們倆小妮子對承孝太子打什么鬼主意?總之一點,萬事適可而止,畢竟對方是北燕的太子,表面隨和但不見得如我這般能縱容你們肆意胡作非為。況且,你這個假小子,除了太傅和我們幾個親近的玩伴知曉真實身份外,其他師兄弟并不清楚你是個女嬌娥,勸你還是收斂著玩心,免得引火燒身,日后捅出簍子可就不好收拾了。”
“是,小妹謹遵太子殿下教誨,絕不肆意胡來。”
一點誠意都無地回了句容舒玄,喜難自抑的李淳元拉著顧瑩,兩人以交頭接耳的排斥方式,從他眼皮子底下開溜了。
而當時,容舒玄已預見到什么不妙的狀況將發生,可不知是心里作祟,還是急需要證明著什么,他依舊裝點著自己儲君的大肚能容,看這個我行我素的小妮子能在麓山書院中掀起什么樣的風浪來。
只是容舒玄萬萬沒想到,他企圖用承孝太子作為試金石,卻不料到頭來這場無心的縱容,竟成了自己多年后入魔瘋狂的嫉妒根源。
年少的心,諸多的無忌,讓命運在無聲無息間有機可乘,并埋下百般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