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時雨一直沉靜到正月十八。
正月十八的早上,她出了房門,已經將皇帝所說的三個殺無赦撕開揉碎,想的清楚明白。
現在她是心如止水,所有一切都沉在了水底。
表面上看,她甚至還帶了那么一點佛性。
只要沒人招惹她,她自然犯不上去招惹別人。
至于鎮國公府,皇上已經說的明明白白,自己的東西,就得自己伸手去拿,那她就讓陸鳴蟬去拿。
吳影在門外候著:“南彪來了,等在書房。”
解時雨點頭:“去把鳴蟬叫過去。”
書房里,南彪百無聊賴,回味著剛才吃那三籠屜灌湯包的味道。
為了填飽他們的肚子,廚房里時時刻刻不斷人,不斷火,連夜里都有人守著。
他心想小鶴這個管家娘子,誰要是能娶到,真是有福氣。
正想著,解時雨和陸鳴蟬一同來了,他連忙收攏自己亂七八糟的心思。
結果一看解時雨,他又有點驚訝。
這才幾天不見,這姑娘主子怎么又變了點。
她因為不施粉黛,鼻梁和眉骨就顯得很高,從頭到腳,有種死一般的寂靜。
原來那一點鋒芒,全沒了。
解時雨坐下,又讓陸鳴蟬搬著凳子坐到自己身邊。
陸鳴蟬是個猴兒,坐不住,就連嗷嗷的念書也念的很辛苦,但是要他聽南彪說話,他卻很樂意。
自從那天晚上他殺了人,就發現自己其實就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
要是一切太平,只讓他在家里嗷嗷的念書,那他還不如也“殺無赦”得了。
他今天本來也是要偷溜出去,和鄭世子鬼混的。
吭哧吭哧的搬著凳子坐好,他靠在解時雨身邊,開始聽南彪說話。
南彪一開口,就是壞消息:“元家的老仆,我一個都沒找到,按理說被放出府的仆人,都會回到原籍去,我撒出去的人,順著每個仆人必經的路線找,結果不論死活,都沒消息。”
解時雨問:“京城呢?”
“姑娘聰明,”南彪喝了口水,“既然沒有出去,那就只能在京城,本以為時間太久,難以找到線索,后來從亂葬崗收草席的人那里問出了話,這些老仆就在亂葬崗被活埋的。”
陸鳴蟬倒吸一口涼氣。
解時雨慢吞吞的轉動了一下眼珠子:“周萍呢?”
“我讓手底下的人沿著元夫人進京的路線,去找三十年前的魚鱗冊,叫周萍的有無數個,最終篩選出一個最符合的,
是周口村人,十六歲的時候遭災,家里要將她賣出去,她自己跑了,
村里老人說,這個周萍,從小就毒,為了一個雞蛋,就把自己親妹子的臉給燒了,一聽家里人要賣她,連夜跑了個沒影,
我估計跑了以后,是遇到了元夫人,跟著元夫人一起進了鎮國公府做侍妾,十三年前生孩子沒了。”
陸鳴蟬眨眨眼睛,心想這不會是我娘吧。
解時雨又問:“鎮國公府上,這個周姨娘名聲怎么樣?”
南彪道:“可能是有吃有喝,脾氣就變了,都說很老實。”
解時雨笑道:“人的脾性,從小到大,一朝一夕養成,豈是這么容易就變化的。”
“那是......”南彪撓頭,“我找錯人了?”
解時雨沉吟片刻:“讓人去周口村,把周萍的家人親戚都帶來京城,也許,是貍貓換了太子呢?”
“啪啪”兩聲,陸鳴蟬和南彪齊齊將水杯掉在了地上。
解時雨沒理會他們的驚訝,繼續吩咐南彪:“還有,盯住解臣。”
南彪出門的時候,和吳影啰啰嗦嗦的說話。
“我知道我和姑娘差在哪里了。”
吳影看他一眼,示意他接著說。
南彪很坦然的承認自己的短處。
“我想象力不夠,遇到事情不敢大膽的想,生活本來就應該比戲文上還要jing彩。”
吳影嘴角默默抽搐了一下。
南彪又道:“你看我怎么就沒想到元夫人可能就是周萍呢,也不知周萍是抓了元姑娘什么把柄,竟然逼的她心甘情愿做妾。”
吳影將他送到門口:“那你大膽的想一想。”
從前大人在的時候,他怎么沒發現這小子竟然腦子不好使?
也是,大人一個人,把所有人的腦子都動完了,這些短處也就都遮掩了下去。
南彪站在門口還不肯走:“姑娘說讓我帶著鳴蟬跑一跑。”
說到這里,他心里又開始忐忑。
“姑娘不會是心里還記著我的仇,要讓鳴蟬來搶我的飯碗,之后再把我殺了吧!”
吳影敷衍他:“再大膽想。”
南彪心神不寧,以為吳影是在鼓勵他,開動腦筋想了想:“姑娘不會是,想要把手往上伸吧。”
這一回,他是真的想對了。
解時雨坐在書房里,一連看了好幾份小報,喝了口茶,吃了塊點心,逐漸把皇帝帶來的陰影壓了下去。
皇帝不讓她涉入爭斗,這尺度很難把握,至少死士是不能隨意動用的。
在京城中,相當于是斬斷了她的雙手,讓她任人宰割。
皇帝斬斷了她的雙手,卻還要她護住陸卿云的東西。
陸卿云的東西不僅僅是這一座宅子和浮財,他的印章、威嚴、撒出去的網、死士,全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東西。
皇子們......
她不打算坐以待斃,當個受氣包。
所以準備讓陸鳴蟬變成自己的一只手,使勁往上伸一伸。
如果她那一通貍貓換太子的猜測是對的,那陸鳴蟬就是鎮國公府板上釘釘的世子。
鎮國二字,來之不易。
開國武將,按功績封爵,最重的就是鎮國、定國,連撫國都排在其后。
更不用說承恩伯這種靠后宮得來的伯爵之位。
在所有侯爵之位中,鎮國公府光憑這個封號,就高人一等。
過了一日,南彪帶話給解時雨,說陸鳴蟬天生就是干這一行的好手。
陸鳴蟬跟著南彪在外面也歡喜的要瘋。
不用讀書寫字,真是天大的好事。
說起那寫字的筆,在別人手里就是輕輕巧巧,想怎么寫就怎么寫,一旦到了他手里,就是金箍棒,重一萬三千五百斤,墜的他個子都不長了。
至于背書,他成天扯著嗓子瞎喊,其實相當于在喊救命。
外面天寬地闊,想野到哪里去就野到哪里去,一股風就能把他吹去四面八方。
哪有外面的世界jing彩。